那天韓家實在有點混亂,畢竟韓析在回首都的路上遇到襲擊不是件小事, 各方麵都得表示表示。市公安局主管刑偵的副局長都特地過來了一趟, 在韓析麵上發誓保證一定儘快調查出凶手, 絕不含糊。
其實各自都心知肚明, 這就是走個過場。
這些家族內部鬨起來也不是一次兩次, 他們真有本事插得上手, 早就把這群世家門閥通通抓了了事。
敢跟韓家正麵對上的家族, 他們公安就算真查到了凶手是誰,鐵證如山, 也真不敢直接衝到人家門口去抓人,
這些家族上麵都有人,真抓了人, 估計也很快就頂不住壓力把人放了,最後倒黴的還是自己。
孟左煩躁的應付完警察的問話,想起身就被許醫生按住了,“行了啊,老孟, 你這傷的不輕,就老實點吧。說實話, 這一槍要是再深了點,我就得把你弄醫院去動手術了。”
他到底是個主任醫生,雖然能做到這個位置跟韓家和他爸不無關係,真學實才還是有的,這點傷對他來說完全能處理好。
孟左冷著眉頭聽他說完這番話, “你少誇大事實,我自己的傷自己清楚。”
他把還披在身上的外套拿下去,露出精健的手臂,能看出身上的每塊肌肉都在緊繃著。
“你當自己是醫生啊,聽從醫囑懂嗎?”許醫生剛才把他的外套直接剪開的,當時袖口就緊緊黏在傷口上,黏膩得不行,也看不出傷口深淺,隻能直接全剪了。
“最近彆沾水,彆打架……”他還沒說完,就看到孟左眼底浮現出一抹嘲弄,臉上也帶著敷衍,頓時沒了興致。
“行吧,反正你這麼多年下來也沒殘廢,隨你怎麼樣。”
孟左就這幅死樣子,他一直覺得這樣的人容易被打死,結果人到現在還是活蹦亂跳的,他沒事瞎擔心什麼呢?
那邊韓析送走了公安局的人,幾個緊急趕過來的手下又趕到了書房,韓析跟他們一起下樓。
孟左立刻站起來:“韓爺。”
“他沒事吧?”韓析看向許醫生。
許醫生連忙搖頭,實話實說道:“沒事,養上一段時間就行了。”
接下來的事,不是他一個醫生該聽的,就自己識相的請辭了,反正韓析沒受半點傷,用不到他,孟左這家夥身體素質好的很,他走的心安理得。
韓析的幾個心腹手下顯然都怒到了極點,但巨大的會客廳安靜的仿佛呼吸聲都可以的聽見,沒人說話。
過了一會兒,孟左率先說道:“韓爺,這幾年韓家沒太大的動蕩,我看他們是忘了我們的手段,敢在這個關頭找事,等我查到人,我親自扒了他的皮。”
孟左顯然不是在開玩笑。在場的都是跟了韓析十幾年的老人,以前韓家最黑暗的那段時間都是一起走過來的,當時韓析的凶名太盛,除了本身心狠手辣百無禁忌之外,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為他這群手下人行事也也跟他如出一轍的凶狠。
當時那個年代最值錢的是什麼?軍火、技術、還有情報,這群人就是專門搞這些的,跟陸見軍那種後來招的人不同,對於這些人來說黑吃黑都是他們小時候玩剩下的了。
孟左表態之後,其他人也按耐不住了,要知道他們都是刀口舔血拿命換錢的角色,什麼都能忍,唯獨有兩件事是他們忍不了的,一是動他們的錢,二是動他們的命。
一群人都看著韓析,等他表態。他們認為以韓析的脾氣來說,估計此刻已經恨不得把人找出來千刀萬剮了,但都沒想到韓析此時沒完全那個想法。
上輩子上麵的人會拿韓家開刀,跟他們行事高調也有幾分關係。
韓析連句話都沒說,隻是淡漠看著自己這群跟了他兩輩子的手下,微微眯起眼睫,目光中流露出些許審視的味道。
這些人上輩子沒幾個有好下場的。一條大船翻了,在船上的人當然落不了好,
“韓爺?”孟左語氣有些急切?
韓析目光掃過一圈,最後落在孟左身上,“孟左,你太著急了。”
孟左不解,又短暫的皺了下眉,什麼叫做他太著急了?
雖然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但他們又不是君子。
“現在政策變了。”
韓析穿著黑色風衣,會客廳內燈光明亮,襯得他的臉越發蒼白俊秀,身材高挑而消瘦,像棵挺拔的樹,站的筆直。
“要是幾年前,查到了人後我會直接就讓你們上門堵人。”
幾個手下都下意識點頭。
他們就是打算這麼乾,他們手下的私人傭兵不少,以前也沒少乾過直接帶著荷槍實彈的傭兵圍困彆人的事。
“現在不行。”韓析臉上沒什麼表情,若是要說的話,那就是種事情早就成算的淡然:“我讓你們低調,不是隨便說說的。”
幾人麵麵相覷,心裡不太認同,但又不敢反駁。
低調?這個詞兒跟他們有半點關係嗎?
都是位高權重順風順水慣了,平日裡沒人逆他們半點毛,一遇到事就想憑著實力快刀斬亂麻。
孟左倒是若有所思,他除了是韓析最親密的心腹外,也是他的貼身保鏢之一,對韓析的心思最為敏感,要說韓析有什麼改變,他是最可能有所察覺的。
“都回去吧。”
韓析目光有些冷冽,直接警告:“最近都安分點,等著調令,彆讓我看到你們有什麼不該有的動靜。”
幾人氣勢洶洶殺氣騰騰的過來幫忙,焉了吧唧的被趕回去,要說一點沒意見那是不可能的,但更多是回去想想韓析今天究竟是什麼意思,畢竟這麼多年韓析做下的錯誤決定幾乎沒有。
難道上麵真要有什麼大動靜了?但他們這完全沒收到風聲啊。
孟左沒走,他目光追隨在韓析身上:“韓爺,那這次的事要怎麼辦?”
“說了,低調。”韓析理理衣袖,眉梢眼角戾氣未散。
該報的仇不報那不是他的作風,但是不一定要高調的把人逼到極致。
一個家族盛極必衰幾乎是真理,換做以前他是不懂低調的。主要現在的他,加上上輩子的年齡已經不是個年輕人了,沒原本年輕氣盛時的鋒芒,也更喜歡低調的乾掉對手。
與其大張旗鼓鬨得人儘皆知,不如私底下處理。
韓析說完之後就沒再多說,轉身上樓。
孟左聞言,思路有些清晰了幾分,但還沒琢磨透,等他回過神來,韓析已經離開了。
韓瑤還在書房,窗簾開著,外麵風卷動落地窗前的深色窗簾,窗外是月光、繁星、天空、映著湖水波光粼粼。
她坐在書房的黑色的真皮沙發上,襯的皮膚越發雪白,黑眸清亮。
韓析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說:“去睡覺。”
韓瑤沒動,抬頭看著他,“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我睡不著。”
“我說了,是小事。”韓析沒這麼無奈過,坐到她身側。
這大半年韓瑤一直在竄個子,家裡的衣服換了好幾茬,五官也長得更秀氣,眉目間有種冷淡的韻味。
韓析已經能完全把現在的女兒跟上輩子的女兒當成兩個人看待了,畢竟越長越沒一點相似。
其實最近韓析也反思了下上輩子的一些事。
對於以前的女兒,他是安全漠視的。畢竟他們這種家族一向是看實力說話,要麼自己有本事,要麼母親家族有勢力,不然很難得到家族重視,他不重視韓瑤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也沒人表示過不理解。
光韓析這輩,因為母親家世不顯,下人疏於照顧,導致夭折的孩子就不少。韓析自己也經曆了大大小小數次暗殺。
但換個角度來說,韓瑤是無辜的,她一直是被動接受所有安排的,即使後來喜歡上蕭宴,也是對對方唯命是從,沒半點自己的想法。
韓析當初如果重視過,是完全有能力改變韓瑤的,但他不可能去照顧關心一個哭哭啼啼的小女孩,頂多吩咐兩句。
讓他這種人理解弱小者的不易,那簡直是在開玩笑了。
“……”韓瑤沒說話,她真不覺得半路被人刺殺是小事,但韓析顯然覺得這很正常。
韓析垂眸看她,“害怕?”
韓瑤“嗯”了聲。
“那怎麼不哭?”
韓瑤抬眸看他,見他嘴角淺淺的彎了起來。他一向冷淡,哪怕是笑,也多半是冷笑。
現在這個笑容,不冷淡,但也不溫暖。
“每次都是一副要哭的樣子,但就是不哭。”韓析捏了下她的臉頰,她皮膚白,一捏就紅。
韓瑤捂住臉頰,說:“沒有。爸爸,我才沒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