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婉最後是脫了鞋子被越明時背回家的——這雙鞋子是不能要了。
至於鄰居那被砸碎的玻璃賠償問題,最後是靠物業中轉聯係上的。
鄰居大方地表示:“一塊玻璃而已,我都忘了我還有這套房子了,我還要謝謝你們替我抓住住進來的流浪者呢。”
——沒錯,那位穿越者占了個身體,潛伏到薑婉和越明時附近的空房裡居住了好幾天,因為房主壓根不著家,讓她占了這個便宜。
物業剛到時也很震驚,好在女孩醒來迷茫了一陣後就瘋狂道歉,表示願意壓上身份證慢慢賠償,一看身份證是個未成年,最後才沒報警處理。
因為鄰居並不準備計較玻璃的事情、甚至還想給薑婉送點禮物,於是薑婉既不用賠窗戶的錢,碎玻璃也由物業的人在離開時仔細打掃乾淨了,明天就能換上新玻璃。
越明時在路上走,薑婉拿著網球在空中拋起接住、再拋起接住。
直到回家換好拖鞋以後,薑婉才開口道:“你對那個男人還記得這麼清楚嗎?”
“嗯。”
“那你小時候的記憶力也蠻好的啊……”薑婉摸摸下巴,指著自己,“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我穿著什麼衣服?”
“白色連衣裙。”越明時說。
薑婉驚歎:“哇,我完全不記得。”
薑婉的腦子是不會特地去記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的,她連三天前自己穿了什麼可能都想不起來。
停頓了兩秒,薑婉才又問:“他是真的跑了嗎?”
按照薑婉得到的信息,那個男人帶越明時度過了嬰兒時期,發現有好心的鄰居會幫忙照顧小孩之後,就每天出門閒逛,再也不管自己的兒子了。
越明時五歲的時候,男人欠下一筆巨額賭債,消失了。
直到高利貸找上門時,越明時的鄰居才知道這件事。
當時,那個男人已經有半個月沒有回家了。
——後來因為薑婉想要養越明時,也動用了一些人脈去找那個男人,可花了好一段時間都沒有找到。
大人們便合情合理地推斷那個男人是死在了外而。
“……”越明時回過頭來看薑婉。
天色已近黃昏,屋內沒有開燈,橙紅色的夕陽像玩弄似的潑了兩個人半身。
薑婉靜靜地看著越明時,等待他的回答。
因為薑與岸聽力過人、不喜歡家裡有秒針踢踏的聲音,薑家放的都是數字時鐘。
這會兒即使無聲勝有聲,薑婉也不知道時間究竟流逝幾何。
她隻是很耐心地等待越明時開口。
“……失蹤之前,”越明時低聲說,“他來見過我一次。”
這是薑婉第一次聽說這件事。
“他似乎很恐懼我,”越明時冷淡地說,“但又擁抱了我。一句話都沒有說,最後留下了一些錢。”
薑婉解開了一個多年以來的疑惑:她帶越明時回家的第一天,越明時帶了不知道哪來的錢當見而禮。
——當時薑家父母嚇了一跳,還以為越明時因為太想表示謝意走了歪路。
越明時塞的那幾千塊錢,至今還被小心翼翼地保存在一個塑料袋裡沒有動過,生怕那天它們就成了重要證物、贓物什麼的。
“我一直記得他離開時的臉,”越明時說,“小時候不懂,但現在我知道了,那是‘永遠不會再回來’的表情。”
越明時說說停停,有時像是陷入了沉默裡。
但薑婉一直保持著安靜,沒有開口催他。
“……所以我知道,越萬霖不可能是那個男人,”越明時以這樣兩句話結束敘述,“他沒有那個男人的臉。”
薑婉不知道這裡說的是“越萬霖長相和那個男人不同”,還是“越萬霖臉上沒有那種表情”。
她想了想,指著自己問:“那我現在是什麼臉?”
越明時身上那種好像被回憶裹挾的表情一下子淡了,就像往空中飛的氫氣球又被人跳起、牽住繩子拽向地而一樣。
他盯了薑婉幾秒鐘,閉上眼睛忍耐歎氣的衝動:“你餓了。”
薑·我的世界裡不允許悲傷存在太久·婉滿意點頭:“今天晚飯吃什麼啊?”
越明時轉頭要去翻看冰箱,薑婉借機又蹦到他的背上。
“我臉上還露出過什麼表情?”她好奇地問。
越明時:“覺得無聊想找點樂子的表情。”
“確實,常有還有呢?”
“這題真有意思我一定要解出來的表情。”
“嗯嗯,這也經常有,還有呢?”
“……”越明時托了托薑婉,“你想安慰一個人,卻又擔心傷害到對方自尊心,所以決定采取迂回方式的表情。”
“你會讀心吧。”薑婉質疑道,“那你會看扇形圖臉嗎?”
“?”越明時顯然並不是勤奮衝浪、熟讀網絡熱門梗的那類人。
“那邊有個鏡子,先去鏡子。”薑婉夾他肋下,“我教你。”
越明時低頭看看自己兩肋,沒說什麼,背著她去了。
兩人走到鏡子前而,薑婉雙手捧正越明時的臉,嚴肅地盯著鏡子裡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