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樓外綿延著風暴來臨前的蕭瑟細雨。
潮濕沉悶的地下車庫裡,池雪焰快步走向自己慣用的停車位。
一道修長的身影正站在寶石藍的跑車旁。
他手裡提著一把黑傘,聽到熟悉的腳步聲,才轉身看過來。
沿著暗色傘尖流淌的水珠,輕輕滴落在地麵上。
賀橋的身上似乎還縈繞著朦朧的水汽,向他望來的英挺眉眼裡含著薄薄的笑意。
池雪焰腳步輕快,率先同他打招呼:“雨天適合藍色。”
所以是賀橋過來搭他的車。
賀橋漸漸習慣彼此之間時常不著調的開場白,應聲道:“先吃飯,還是先去店裡?”
“還不餓。”池雪焰打開車門,坐進駕駛位,“飯前試衣服的效果更好。”
賀橋的答案一如既往:“好。”
他同時拉開另一側的車門,手上的繃帶已經拆除,肉眼可見新結痂的傷疤。
衣角掠過閃爍的寶石藍,他攜著一身雨天氣息坐進車裡。
雨越下越大。
在台風天即將到來的夜晚,成衣店裡盈滿了色調暖白的燈光。
換上了第一套禮服的池雪焰和賀橋,幾乎同一時間推門走出更衣室。
兩人身上的新郎禮服是最經典的西裝三件套,夾在襯衫與西裝之中的馬甲勾勒出挺括的身型。
池雪焰還在隨手係著馬甲的扣子,對麵的賀橋已經穿得整整齊齊,手裡握著屬於新郎的領帶,正嘗試自己打領結。
見狀,池雪焰伸出手:“我來吧。”
他接過賀橋遞來的領帶,瞥見他傷痕清晰的右手,隨口問道:“傷口怎麼樣了?”
“正在愈合,大部分痕跡應該會在婚禮前消失。”
池雪焰下意識想說,他不是在問這個。
可看著賀橋回答時平靜的目光,他又收回了這句話。
就像在診所裡麵對小朋友那樣,池雪焰習慣性地想問傷口還痛不痛。
對眼前的賀橋而言,這顯然是個沒有必要的問題。
連受傷的那一晚,他都不曾顯露出額外的情緒。
而且在那之後,手纏繃帶的賀橋迅速擁有了一家屬於自己的公司,和一棟與愛人公司麵對麵的辦公樓。
於是池雪焰拿著領帶,輕聲道:“那就好。”
賀橋注意到他有些出神的表情,主動開口:“你有話想問我嗎?”
他們還沒有正式談論過那晚之後發生的一切。
見這對新婚戀人正姿態親密地低語,原本候在一旁的員工識趣地走開,輕輕拉上試衣區的簾子。
聽他這樣問,池雪焰想了想,坦率道:“有。”
賀橋從沒有向他提起過那個真正的自己。
但經過這些天的相處,池雪焰愈發意識到,自己的結婚對象是個相當理性與冷靜的人。
他似乎已經暗中規劃好了未來的每一步。
對於這樣一團縈繞在身邊的迷霧,天性就愛追逐樂趣的池雪焰很難不產生好奇心。
他直截了當地問:“萬家傳媒內部出了什麼問題?”
賀霄不可能將一家完全沒有隱患的公司交給打心眼裡蔑視的弟弟。
賀橋的回答言簡意賅:“管理層內部矛盾,不久後會有核心員工帶著整個團隊跳槽。”
對一家業務以廣告營銷為主的創意型公司來說,核心團隊的出走顯然是致命的打擊。
池雪焰了然道:“我猜你已經有辦法了。”
尾音裡帶著結束對話的氣息。
他不再問,而是低頭專心地侍弄起賀橋的領帶。
之前就說好了互不乾涉。
他很尊重事先定下的規則。
耀眼的紅發被頂燈覆上一層柔和的光暈,在麵前輕輕顫動著。
極近的距離裡,賀橋的呼吸也落進那片絢麗的色彩。
他無法忽視在衣領處徘徊的那抹溫度。
於是幾秒鐘後,賀橋再次主動開口道:“我會找來更優秀的團隊,填補這個空缺。”
池雪焰很快想起初見時對方說過的話,他要利用書中信息發展事業造福大眾。
以賀橋現在的處境,更優秀的團隊隻能來自於書中信息。
他笑了笑,滿不在乎道:“可惜書裡沒有寫彩票號碼。”
“但有比彩票號碼更珍貴的信息。”賀橋卻答得認真,“比如本該鬱鬱而終的商業天才。”
聞言,池雪焰的動作頓住,脫口而出道:“你要去找這個人嗎?”
“我在等一場台風。”
賀橋的聲音沉靜地落在他耳畔。
“他的事業在台風結束的那天徹底被摧毀,所以在這天晚上,他選擇了從公司樓頂一躍而下。”
伴隨他的低語,屋外風雨交加的動靜持續撞擊著玻璃櫥窗,模糊的聲響悄悄滲進店裡溫暖的空氣。
池雪焰恍然地眨了眨眼睛,似乎又見到傍晚會麵時,賀橋握在手心的那把傘。
雨水無休止地滑落,透明的水珠漫過黑色傘麵,一滴滴砸向堅硬的地麵。
淋漓濕漉的雨霧裡,從小便肆無忌憚的好奇心,此刻正如藤蔓般在他胸膛中瘋長。
池雪焰幾乎在一瞬間就下定了決心。
他想,隻越線一次。
質感柔順的領帶滑過紅發青年白皙的指尖,緩慢地繞成一個結。
“你需要一個掩護。”池雪焰的聲音輕盈有力,帶著篤定的笑意,“就像我在這段時間裡於你而言的意義。”
賀橋凝視他低垂的眉眼,燈光照耀下的手背與掌心橫亙著新鮮結痂的疤痕,那些交錯的紋理驟然間泛起輕輕的熱意,變得格外鮮明。
但他仍靜靜地立著,沒有任何動作。
直到頸間優雅的領結徹底成型,溫熱的指尖滿意地離開,賀橋終於輕聲回應。
“求之不得。”
作者有話要說:雨水味親親Q3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