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是洗滌萬物的雨水味,周日是輕盈如奶油的栗子香。
所以周一的池雪焰站在飲水機前,看著清澈水流注入透明玻璃杯,忍不住想,那的確是一個足夠愉快的周末。
令人永遠難忘的夏日周末。
新的一周到來,他一進診所,就找領導請了接下來幾天的假,用來籌備周六的婚禮。
一時間,診所上下到處都在討論池醫生請婚假的消息,池雪焰的診室仿佛成了公共休息廳,一到午休時間,就擠滿一雙雙八卦的眼睛,試圖打聽出他愛人的樣子。
想到賀橋的家庭背景與未來可能會有的名聲,為了避免更多追問,池雪焰聰明地選擇了糊弄過去。
“池醫生,怎麼都沒聽你說過有男朋友!什麼時候談的啊?”
“談得比較快,是閃婚。”池雪焰說,“下周給你們帶喜糖來。”
“閃婚啊,好浪漫!是不是相親認識的?聽說對方條件很好唉。”
聽到這個問題,池雪焰看著滿臉好奇的同事,想起最近沒再來煩自己的徐醫生,臉上露出一絲微妙的笑容。
“不,他很普通,最大的優點是脾氣好。”
沒有必要正式介紹賀橋,反正他們隻是協議結婚。
隻是協議結婚。
總算送走了八卦的同事們,池雪焰望向桌麵上反複亮起的手機,鎖屏裡已經滿是未讀消息。
百分之九十都來自同一個人。
幫他擬定了婚前協議的律師兼損友蘇譽。
[蘇譽:周四晚上八點,彆忘了啊。]
[蘇譽:我已經全都安排好了,你隻要準時到場就行。]
[蘇譽:周四周四周四!就在你最喜歡的SCA!]
自從婚期臨近,池雪焰每天都要收到好幾遍蘇律師不厭其煩的消息轟炸,仿佛生怕他不來。
用腳後跟都能猜到蘇譽會乾什麼的池雪焰,確實不是很想去。
但就像賀橋要帶著他去見朋友公布戀情一樣,他也沒有理由拒絕一眾好友為他熱情準備的婚前單身派對。
不過區彆在於,這個聚會不需要麻煩賀橋配合出席。
也幸好賀橋不用來。
周四晚上,距離婚禮隻剩下不到四十八小時。
黑色的加長豪車在霓虹燈牌已經亮起的SCA酒吧門口停下。
後座上的池雪焰準備打開車門,旁邊的賀橋問他:“結束後要來接你嗎?”
“不用,可能要玩到半夜,他們會叫車送我回去。”池雪焰下了車,回眸衝他招招手,“明天見。”
聽到半夜,賀橋本想說些什麼,但還是溫和地應聲:“好,明天見。”
等池雪焰關上車門,司機踩下油門,黑色豪車緩緩駛離。
他們剛從婚禮場地回來,在專業設計師的指導下,那裡被布置得很漂亮。
這幾天兩人都不再開自己的車,因為瑣事繁多,經常不停地接各種電話,還得隨時討論忽然發生變化的婚禮細節,索性讓司機來開車。
恰好,接觸家業後有了新身份的賀橋,理所當然地配了一個司機,和一輛氣質更沉穩的新車。
他總是很擅長借題發揮。
何況賀橋還運氣很好地在暴雨夜撿到一個商業奇才,讓起初以為他又在為了愛情而胡鬨的父親吃了一驚。
一切都像他預想的那樣進行。
他成了萬家傳媒的實控人,還有葉擎公司的投資人。
理應配一輛與此刻身份更相襯的車。
池雪焰目送車輛離開,轉頭走進酒吧,推開掛有暫停營業牌子的大門。
他一露麵,就撞上漫天飛舞的彩帶。
還有周圍陡然響起的極不整齊的歡呼。
“新婚快樂!!”
“我要單身!!”
“不談戀愛!!”
……亂七八糟,喊什麼的都有。
今天的酒吧裡沒有氣味甜蜜的仿真血漿,幽暗迷離的燈光一如既往。
但正前方原本給歌手表演的小舞台做了特殊的裝飾,背景牆上貼有一張過分眼熟的海報,台上擺著整整齊齊的樂隊四大件,鍵盤、吉他、貝斯、鼓,像有樂隊即將上場演出。
眼前全是大學時的朋友,一張張熟悉的麵孔上洋溢著笑容,熱鬨的氣氛朝他湧來。
池雪焰笑著摘掉落在頭發上的彩帶,望向人群裡表情最得意的蘇譽,然後再次朝他比了一個乾脆的中指。
他就知道會有這一出。
貼在舞台旁的海報上,印著大學的標誌與節目名稱,上麵有四張青澀卻充滿活力的麵孔。
這是池雪焰大學時玩過的樂隊。
海報上有笑容爽朗的主唱兼吉他,氣質溫柔的鍵盤,妝容很酷的女鼓手。
今天他們都來了,麵孔比過去成熟了許多,造型卻一比一複刻了當年。
占據著海報中央位置的是神情散漫不羈的貝斯手,頂著一頭稍顯淩亂的短發,白皙的耳畔戴著一枚小小的黑色雪花。
那時的池雪焰還是黑發。
蘇譽完全不介意他的中指,笑眯眯地張開雙臂,隔空送上幸災樂禍的擁抱:“你知道的,我們期待這一天很久了。”
池雪焰毫不留情地送給他一個滾字,但還是笑著走向這些畢業後見麵不多的朋友。
大學的時候,有個室友很愛玩樂器,幾乎什麼都會,特彆想找人組個樂隊玩。
池雪焰天天聽他在寢室開個人獨奏會,來了興趣,便決定學學看。
吉他手供應過剩,鍵盤總低著頭脖子酸,架子鼓又太消耗體力。
挑來挑去,他選中了最不起眼的貝斯。
在後來組成的樂隊裡,通常很沒有存在感的貝斯手卻成了舞台上最耀眼的那個人。
池雪焰覺得,這是因為貝斯是種性感的樂器。
其他人覺得,主要是因為貝斯手長得太帥。
在大二那年的迎新晚會上,終於從學弟變成了學長的池雪焰,和樂隊成員一起上場表演。
澄淨明亮的聲音回蕩在初秋的夜晚。
他還記得那首歌叫完美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