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1 / 2)

賀橋安靜了很久。

比起在夜晚的草坪上忽然牽手的那一刻,這次掌心的相觸要來得更悄無聲息。

而且,似乎是自己主動的。

賀橋沒有在驚醒後突兀地鬆開手,隻是思緒漸漸飄到了很遙遠的地方。

第二次見麵時,在喧囂的火鍋店裡,為了證明穿書這件事,他告訴池雪焰一個細節,關於一張小小的五歲生日照片。

他格外清晰地記得池雪焰聽完後說的一句話。

——“如果真是這樣,未來的我一定很喜歡他。”

其實那時候的賀橋很驚訝。

他保留了一個始終沒有告訴反派的秘密。

正如此刻。

漫長的寂靜後,他選擇了繼續保守秘密。

在池雪焰想要探究真正的他的這個瞬間。

隔著薄薄的白色襯衫,肩頭傳來不斷蔓延的熱度。

賀橋聽見自己沉靜的聲音,帶著一如既往的溫和自持。

“那是個無趣的故事,不如一千零一夜精彩。”他轉而問道,“什麼時候聽下一夜的故事?”

聰慧王後講給危險國王的一千零一夜。

他沒有回答關於賀橋的問題。

池雪焰卻因此得到了答案。

一個再委婉不過的答案。

倚在他肩頭的人輕聲笑了,淺淺的呼吸像翩躚的雲。

“明天吧。”池雪焰說,“今天已經說得足夠多了。”

紅發青年很明顯困了,他也沒有鬆開手,仍舊靠在愛人肩膀處,彼此的手指熾熱地交握,是再親密不過的一對伴侶。

倦懶的睡意盤旋在狹小的空間裡,賀橋不再打擾他。

他沉穩地維持著出借肩膀的姿勢,側眸望著車窗外不斷向後飛逝的風景。

佇立在道路邊的廣告牌上,年輕的夫妻含笑相擁,凝視著不遠處,夢想中的新房是一派美麗溫馨的景象。

銀灰色的廣告牌立柱又一次被遠遠拋在了身後。

在送池雪焰回家之後,獨自返程的賀橋,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一件事。

今天他沒有聞到玫瑰的味道。

最近池雪焰的身上,總是纏繞著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玫瑰香氣。

轎車後座隻剩下夜的氣味。

驀然變得寥落的夏夜。

池雪焰走進家門時,酒精帶來的睡意已消去了大半。

樹叢裡偶有蟬鳴,家裡還亮著燈,韓真真正糾結地望著一桌子漂亮的包裝盒,旁邊陪同的池中原則在努力地撐大困得快睜不開的眼睛。

“回來了,玲姨下班前做了解酒湯。”韓真真聞見兒子身上的酒味,用力拍拍身邊的丈夫,“老池,快去熱一熱。”

池中原打著哈欠認命地走進廚房。

池雪焰看了一眼桌上擺攤似的方盒:“伴手禮不是已經定好了嗎?”

“但是我又看到幾個好看的包裝盒。”韓真真展示給他看,“你覺得哪個更好?”

池雪焰隨口道:“原來那個。”

“能不能認真點?”韓真真瞪他,“婚禮現場主要是小月負責的,伴手禮我可不能輸。”

雖然兩人相處得很好,但在必要時刻,還是帶了一點媽媽們特有的勝負欲。

池雪焰就笑了:“你不會輸的,盒子沒那麼重要。”

“也是。”想起自己靈光一現的決定,韓真真又得意起來,“那就不換包裝了,省得把裡麵的禮物弄壞。”

端著解酒湯回來的池中原,不禁向兒子投去感激的視線:“我是不是可以睡覺了?”

“你兒子馬上就要結婚了,你怎麼還睡得著覺!”

“……行,接下來準備乾嘛?”

池雪焰捧著溫熱的湯碗,聽著父母的吵吵鬨鬨,腦海裡的思緒漫無邊際地漂浮著。

他想起賀橋遞給他的糖,想起那束擁在懷裡的玫瑰花,還有韓真真興奮地念叨了好些天的伴手禮物。

今晚他果然還是喝醉了。

醉得忘記了賀橋從來都是一個由理性支配的人。

一直以來,他扮演愛人角色扮演得太好,以至於池雪焰差點忘了彼此的真正關係,產生了相愛的錯覺。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的直覺沒有錯,賀橋確實很可靠。

足夠清醒的可靠。

如果要給這枚沒能用掉的硬幣起名,它顯然應該叫最理智冷靜的局外人。

池雪焰垂下眼眸,盯著碗裡色澤濃鬱的湯水,忽地笑了。

他隻想念一秒鐘糖的滋味。

“單身派對好不好玩?”韓真真好奇地問他,“我們那時候可沒有這種新潮東西。”

“還不錯。”他誠實地說,“蘇譽叫了很多大學同學來,他們都玩得很開心。”

“那你呢?”韓真真又問,“你玩得開心嗎?”

池雪焰想了想,認真地回答母親的關切:“挺開心的。”

這場以告彆單身為主題的派對,其實和他以往在酒吧參加的其他種種聚會,沒有什麼區彆。

對他來說,婚後的每一天,依然是單身。

而且他想過的,隻越線一次。

驚心動魄的冒險到期截止,在成年人應有的默契中,池雪焰無聲地回到了線裡麵。

因為他已經從命運的軌跡中得到教訓,不能在單向的感情裡一意孤行。

“困了。”池雪焰起身,同父母道晚安,“我上樓了,你們也早點睡。”

“晚安焰焰,明天彆忘了要早起——”

“我知道,晚安。”

今天他好像沒有跟賀橋說晚安。

明天他會記得的。

池雪焰安靜地走進浴室,花灑裡的水流傾瀉而下,轉眼間打濕顏色穠豔的頭發。

濕漉漉的水汽裡,他輕輕閉上眼睛。

明天來得那樣快。

距離婚禮隻剩下二十四小時。

窗明幾淨的新房客廳裡,堆滿了包裝嚴實的紙箱和袋子,裡麵都是前些日子在家居城買的東西。

這是忙碌的一天,上午收拾婚房,下午去場地彩排。

裝修極美的新房裡不斷有人進進出出,新買的軟裝有傭人負責拆封收拾,保證明晚從婚禮現場回到這裡的新婚夫夫,能置身於一個完美的家。

今天賀橋來得晚了一些。

他一進門,便看見池雪焰坐在暖白色的長桌旁,低頭小心地拆開包裹著杯子的泡沫膜。

池雪焰被籠罩在奶油冰淇淋一般的日光裡,指尖閃爍著絢麗光彩,聽見聲響時抬頭,笑著同他打招呼:“難得看見你遲到。”

與平時的他似乎沒什麼區彆。

賀橋短暫出神後,解釋道:“抱歉,路上堵車。”

池雪焰的麵前已經擺了好些嶄新的杯子,他仍握著剪刀認真地拿起下一個精心包裝的杯子,賀橋配合地把散落在桌上的泡沫紙拿開。

“昨天睡得好嗎?”他問。

身後莫蘭迪綠的窗框裡吹來溫暖的風,池雪焰終於拆完所有杯子,把它們按大小整齊地排列在一起。

他滿意地注視著眼前晶瑩剔透的風景,順便回應愛人的問候:“還不錯,你覺得哪個杯子更適合這張桌子?”

賀橋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半晌才回答:“好像都很適合。”

池雪焰看他一眼,笑著抱怨道:“你怎麼跟我爸一樣。”

那天他選不出哪個杯子更好看。

現在他能挑出來了。

遊移的指尖準確地停在墨綠的條紋玻璃杯旁。

池雪焰將它單獨拎出來,想象著未來的光景:“它很適合用來泡檸檬水。”

墨綠與明黃,還有清澈透明的水流,共同構成色彩完美的生活。

賀橋看著池雪焰將選中的幸運兒放進托盤。

這是他親手挑的托盤。

等傭人走進聽不見他們對話的房間,池雪焰靠近他一些,禮貌地征求他的意見:“你喜歡哪間臥室?”

家裡有兩間主臥,和三間用作客房的次臥。

在沒有外人的時候,他們肯定是要分房而住的。

賀橋很快讀懂他的潛台詞:“你想要哪一間?”

池雪焰眨了眨眼睛,落落大方道:“我想要陽光最好的那間。”

賀橋當然不會拒絕:“好。”

下一秒,他的手心被塞進了一顆微涼的水果糖。

這是池雪焰道謝的方式。

斑斕的糖紙溫柔地反射著太陽的光輝。

賀橋這才知道,原來眼前的人,是個會隨身攜帶糖果的牙醫。

昨晚池雪焰問他要糖的時候,口袋裡有沒有裝著糖?

賀橋冷不丁地想到了這一點。

可沒有人再提這些過去的事。

仿佛昨夜什麼都不曾發生。

隻是做了一場輕柔的美夢。

夢醒之後,他看見氣質張揚的紅發青年倚在門邊,指揮彆人將家具擺到自己更喜歡的位置上。

賀橋無聲地鬆了口氣。

與此同時,手心銳利的糖紙卻異常鮮明。

他又想起那個近乎自言自語的句子。

“……未來的我一定很喜歡他。”

這句話裡的“他”,其實不是池雪焰以為的那個人。

賀橋不清楚“池雪焰”和陸斯翊相處的絕大部分細節,也就不可能因此知道生日照片背後的點滴。

視角始終是這個故事裡難以逾越的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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