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橋醒來時,天色依然泛著霧蒙蒙的灰,時候尚早。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忽然睡著的,通宵後的短暫睡眠反而令大腦更遲鈍,少了平日裡的清醒與冷靜。
略顯茫然的目光中,有種真實柔軟的清澈。
池雪焰一直凝視著他,因而驀地想起了婚禮後同居的第二天早晨,賀橋睡到中午才走出房間,那時坐在沙發裡看書的他,莫名被這個眼神取悅了,將手中風格冷峻的偵探丟到了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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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待身邊人醒來的時間裡,他想到了許多事。
池雪焰本來想對賀橋提起,大屏幕上兩條並列的飛行記錄。
因為他打遊戲的技術好得超出了他的預料。
至少,池雪焰覺得自己是沒辦法這麼輕易做到的。
他能在反複練習中取得更好更快的成績,不斷創下新的記錄,卻難以百分百複刻之前的某條飛行記錄,連分秒數都完全一致。
記錄了全部本地數據的通關排行榜裡,並沒有顯示出多次嘗試的痕跡。
在動作受限的前提下,賀橋隻試了幾次就做到了,絲毫沒有驚動懷裡睡著的人。
睡醒後的他也依然維持著同樣的姿勢,儘管身上應該已經感到了僵硬和酸痛。
所以最後,池雪焰沒有開口,而是主動從沙發上起身,順便朝仍未回過神來的賀橋伸出手。
遊戲房裡的榻榻米沙發很舒服,倚靠的懷抱也很溫暖,但他更想去床上好好睡一覺。
今天才剛開始,他不想在難熬的困倦中吃蛋糕與守歲。
穿過淡藍的晨曦,都沒睡夠的兩個人總算回到空了一整晚的房間,倒頭栽進深酒紅的大床裡。
沒有曖昧的精力和空閒,隻有同時到來的沉沉睡眠。
徜徉在香甜輕盈的美夢中,再次醒來時,已過正午。
兩人洗漱完畢下樓,候在餐廳裡的阿姨立刻走進廚房忙碌,沒人介意他們睡懶覺,盛小月的聲音裡含著濃濃的笑意。
“你們倆打遊戲居然一直打到了睡著。”她好像在認真考慮,“是不是該在遊戲房裡放張床?”
賀淮禮的思路比她縝密:“還是在臥室裡放個遊戲機更合適。”
“對哦,遊戲房離你們倆的房間那麼近,都這麼懶,是不是一玩起來就不想動了?”
賀橋顯然不太想理會父母的調侃,毫不掩飾自己轉移話題的意圖,送上今天最標準的祝福:“除夕快樂。”
池雪焰的眼眸裡隨之染上笑意,也學他說:“除夕快樂。”
是他想象過的,平常而完美的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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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早備好的春聯、福字與窗花放了滿桌,今天終於等到集體回家過年的年輕人們來貼。
吃過了盛小月特意叫阿姨做的長壽麵,池雪焰與賀橋一起挑選春聯,在偌大華美的屋子裡尋找自己最喜歡的位置張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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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盛小月不用手機拍照了,她讓管家拿來專門的攝像機,從屋裡往外拍三個正在窗前忙碌的人。
她眼中最幸福的場景,要用最清晰的方式記錄下來,未來再拿出來,是珍貴的家庭錄影。
這個角度,可以透過明淨的玻璃窗,看見站在屋外的他們。
陽光靜靜地灑滿顏色張揚的發梢,池雪焰手裡拿著膠帶,正在指揮賀橋將福字貼到最中央的位置。
一旁的賀霄拿著一副春聯,沒有動作,目光定定地落在那個搖晃著的福字上麵。
手拿福字的賀橋在說話,玻璃隔音極佳,聽不見交談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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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家裡的盛小月這樣想,眉梢眼角因而漾開笑意。
她決定為這個洋溢著幸福的長鏡頭加一些浪漫的元素,加一個能增添悠長韻味的空鏡。
所以她移動了相機,去拍玻璃窗外的冬日繁花,給它們一個燦爛靜謐的特寫。
在盛小月移開視線的同時,屋外的賀霄卻怔怔地望向了對屋外風景渾然不覺的她。
那是一個很難用語言描述清楚的複雜眼神。
池雪焰想,在遙遠的故事裡,從天堂忽然掉落到地獄的“賀橋”,應該也常常用這樣的目光凝望著父母。
凝望著對幸福表象下的深淵一無所知的家人。
所以之前的賀橋說得很對,這的確是再公平不過的以牙還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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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人永生難忘的噩夢,常常在風輕雲淡的好天氣中到來。
賀霄早已對弟弟這段時間在事業上的出色表現心生懷疑,但他們平日都忙於工作,少有見麵的時候。
在難得團聚的這一天,他用尋常的口吻關心此前個性簡單的弟弟:“你最近變化很大。”
賀霄以為會得到一個跟池雪焰有關的答案,因為那是賀橋人生中唯一的變數。
語調中可能洋溢著單方麵的迷戀與癡迷,抑或是被操縱卻不自知的愚蠢,就像過去的許多年那樣。
可他聽見一句語氣平淡,甚至稱得上漠然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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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語氣,陌生的句子,和陌生的含義。
當賀霄仍在試圖理解這句話的時候,看見一言不發的池雪焰忽然笑了起來。
他笑著伸出手,幫賀橋扶正了微有偏移的大紅色福字,確定了最合適的位置。
接下來如驚雷乍響的敘述中,這個一舉一動都恣肆隨性的紅發青年臉上,一直維持著濃鬱的笑容。
他是置身於這個家庭之外的局外人,卻好像早已得知了真相,正用略帶譏諷的目光望著他。
然後與另一個外來者一起,在賀家的玻璃窗上,親手貼下象征團圓的福字。
賀霄成了第三個知道這個世界是本的人。
他隱藏在內心的黑暗被倉皇揭開。
他聽見了這個世界原有的結局,嘗到了痛苦滋味的無辜者意外死亡。
他發現了這個神情平靜的賀橋,不可能是曾經的那個弟弟。
混亂的思緒陡然間成了荒蕪的海。
在一片空白中,賀霄看見盛小月拿著相機過來,炫耀似地遞到他們麵前:“我是不是拍得很好看?”
賀橋用家人最熟悉的語氣,駕輕就熟地哄她:“好看,花園打理得很漂亮。怎麼沒拍爸?”
一生都活在幸福中的她語氣輕快:“下一個輪到他,他在廚房裡忙嘛,要專門跑過去拍他,就拍不到你們了。”
曾經從小食店開始白手起家的賀淮禮,當然是會做飯的,手藝很好,隻是這些年沒有太多時間親自下廚,不知道有沒有退步。
在母親溫柔的絮語中,池雪焰凝視著她,然後輕聲問:“媽,福字這樣貼可以嗎?”
他的目光裡沒有了看向賀霄時的嘲弄,隻有純粹的笑意。
聽見這個稱呼,盛小月先是愣住,在反應過來之後,漂亮的眼睛驀地亮了。
“很好看!”她反反複複地說,“特彆好看。”
她一下子忘了錄像這回事,將相機一把塞進賀橋手裡,興奮地快步奔向廚房:“淮禮!你剛才聽見了嗎!”
隔得那麼遠的賀淮禮自然是聽不見的。
可盛小月才管不了那麼多,一路笑意翩躚,又忘記要按住眼角防止長皺紋,隻顧著要第一時間跟丈夫說這件事。
就像很多年前,第一次聽見沒有血緣關係的長子叫她媽媽時,那樣開心。
池雪焰站在賀橋身邊,靜靜地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寬敞的家裡,然後與他一道去拿新的福字,走向另一扇窗。
他們都沒有再去看第三個人的表情。
這大概是他們一起犯下的,唯一一件真正像是反派做出的事。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賀霄會徹徹底底地感受到“賀橋”本該在未來嘗到的痛苦。
就像那兩條一模一樣的飛行記錄。
或許更甚。
因為麵目全非的“家人”成了兩個,除了偽裝成那個深受父母寵愛的次子的穿書者賀橋,還有本就不屬於這個家庭的池雪焰。
他們懷有莫測的目的,日漸親近著對此一無所知的父母。
這個家裡響起的笑聲越盛,對賀霄而言,就是越深重的噩夢。
道理永遠是蒼白的,幾乎人人都聽過道理,卻沒能因此得到一個完美無瑕的世界。
無數次勸說與開解,都比不上一次親身體驗。
體驗被關進黑色的、孤獨的囚籠。
除非賀霄一點也不在乎至親的心情,將這個秘密直接公之於眾,那這次報複便是失敗的。
但他沒有。
在年夜飯的餐桌上,難得下廚的賀淮禮燒了幾道菜,笑著問長子,跟小時候的味道相比怎麼樣。
與家人坐在一起的賀霄有短暫的出神,似乎在回想那種深埋在記憶中的久遠味道。
然後他點點頭,笑著回答:與那時一樣好。
他什麼也沒有說,假裝著一切如常。
他做了與深愛父母的“賀橋”一樣的選擇。
不想讓他們傷心,不願聽他們追問曾經那個熟悉的兒子去哪了,隻能獨自保守這個黑色的秘密。
這一刻的池雪焰坐在對麵,聽著賀淮禮與賀霄的交談,看著盛小月笑盈盈地給每個人夾菜,直到被賀橋無奈地叫停。
池雪焰的碗已經快裝滿了。
她把每道菜裡看上去最好吃的那一塊,都給了他。
因為今天不止是除夕,還是他的生日。
池雪焰想,沒有人會討厭一個這樣的母親,無論有沒有血緣關係。
她像最溫柔的太陽,天真爛漫,又毫無保留。
不管賀霄有多偏執,也做不到恨她。
正是這種能驅走一切陰霾的完美,讓他對舊日的想念變得更加不合時宜。
可那個遠遠沒有這麼完美的親生母親,隻能永遠地停留在黯淡困苦的舊日。
他不能恨為家人勞碌了一生的賀淮禮,不能恨明亮溫暖待他極好的盛小月,也始終不曾吐露自己日漸沉鬱的內心。
菜式豐盛的年夜飯桌上,正中央的位置被騰出來,放上了一個大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