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嘈雜的KTV裡,彩燈流轉,喧囂的光線在每個人的臉龐上閃爍。
歌聲四處流淌,在眾人的起哄中,剛確立戀愛關係的一對同事並肩唱起了情歌,為今天本就高漲的氣氛額外增添一分喜悅。
陷入艱難瓶頸期的項目有了突破性進展,所以主任大手一揮,給忙碌許久的大家放了兩天假,還批準了公費聚會。
幾乎每個人都很興奮,趁著酒勁瞎鬨一通,寬敞的包間裡鬨哄哄的,唯有一個角落顯得格外安靜。
模樣出挑的男人有著冷淡的神情,坐在人群邊緣,不唱歌也不喝酒,似乎在想著自己的事。
跟他相對熟悉一些的同事主動湊過去,勸道:“陸哥,彆想項目上的事了,明天再說,點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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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這樣的聚會沒有興趣,隻是今天整個項目組的同事都來了,他不好拒絕。
反正嘈雜的環境也不會打擾他的思緒,或許還能帶來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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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無完人,在某些方麵擁有超高智商的天才,往往也會在其他地方顯得有些奇怪。
比起隔壁項目組裡一張嘴說話能把人氣死的負情商同事,隻是性格冷淡不太合群的陸斯翊已經算是很正常了。
但大家難免也會好奇,這樣一個心裡仿佛隻裝著科研項目的人,會不會突然有改變的那一天?
這間級彆頗高的國有研究所裡,幾乎人人都很聰明,但長得好看的人寥寥。
所以陸斯翊畢業進所後,一度搞得很轟動,單身的年輕同事,以及家有適齡單身晚輩的領導們,紛紛行動起來。
結果沒一個成的,全都铩羽而歸,這個新來的年輕人眼裡隻有項目和課題。
這會兒坐在他身邊的同事,看著包間中央對唱的情侶,不禁開玩笑道:“陸哥,你什麼時候也談個對象啊?研究所戀情也是很浪漫的嘛。”
陸斯翊聽見了他的話,卻沒有回應。
他的人生裡,從來沒有愛情這個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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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穿過那對執手相望的情侶,穿過迷離空氣中漂浮的音樂與啤酒花,專心地思考著研究下一階段的問題。
神經信號的調控精度、對運動感知能力的進一步修複、腦機接口的有效帶寬……
直到情歌對唱結束,屏幕裡出現下一首歌的畫麵,他的思緒才被打斷。
在簡單悠揚的伴奏聲中,畫麵上出現一個抱著吉他自彈自唱的年輕男人,戴著一副眼鏡,造型隨意地仿佛隻是街頭彈唱,台下卻坐滿了揮舞著熒光棒的觀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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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了這首歌的同事接過麥克風,一臉感慨:“居然是這場個唱會的MV,這是最經典的版本了,可惜那時候我還沒有粉上他,沒去過這個現場,不過那個票據說超難搶的。”
“這是段落啊?我都認不出來,以前竟然戴眼鏡,看上去好路人。”
“哪有很路人啊!這是前幾年他剛複出的時候開的第一場個唱,青澀一點也很正常嘛。”
陸斯翊聽著同事們嘻嘻哈哈的聊天聲,難得晃了神。
他似乎對這個名字和這場個唱會有印象。
他想了一會兒,終於從記憶的角落裡找到了久遠的碎片。
同事說門票很難搶,可他莫名其妙地中過這場個唱會的門票,在一個酒吧老板那裡。
想到這裡,陸斯翊拿出了手機,順手確認一下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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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根本沒有參與過抽獎,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中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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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滑動著不算很長的聊天記錄,一些塵封的記憶逐漸翻湧上來。
陸斯翊一直沒有刪掉這個很久以前偶然加上的酒吧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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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A酒吧-王:媽,建設路那一片最近搞封閉施工呢,到處挖得亂七八糟,您老明早買菜就彆圖省事往那鑽了,給我省點心行不?]
往後是一串對於發錯消息的解釋,和晃得人眼暈的道歉表情包。
兩人聊天的最末,定格在陸斯翊的一條回複:沒關係,謝謝。
那天收到消息以後,陸斯翊給自己的母親打了電話,叮囑她最近去醫院看望植物人丈夫時,往其他路走,不要經過建設路。
接到電話的母親很開心,順勢問他什麼時候有空回家吃飯。
其實陸斯翊還沒有忙完學校裡的事,但他說:明天。
第二天,他在實驗室從清早泡到傍晚,總算完成了預定進度後,出發回家。
不知道為什麼,他在中途繞了路,特意經過了那條被陌生人提到的馬路。
陸斯翊發現,建設路上並沒有封閉施工,馬路也沒有挖得亂七八糟,唯有某棟大樓旁搭著高高的腳手架。
那條酒吧老板發錯了對象的消息裡,信息本身也是錯誤的。
如果按邏輯推斷,一條發給母親的消息,怎麼也不該發到上次聊天還在許久以前的酒吧客人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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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追問,而是沉默地回到家,與做了一桌好菜的母親一起吃晚飯。
從那次被同學硬拉著去酒吧看恐怖片開始,生活規律單調的他好像踏入了一片未知的混沌,經常遇到一些意外的插曲。
可就在走過了建設路的那一刻,他莫名地覺得,這些插曲會到此為止。
往後的日子,陸斯翊的確沒有再收到任何奇怪的新信息。
這是一種無法用科學來解釋的直覺。
而他不準備再深究下去,就讓這些事隨著時光漸漸淡去。
因為他同樣有種直覺,酒吧老板不會給出一個能真正說服他的解釋。
篤信科學的研究員陸斯翊,偶爾也會將信仰交托給唯心的念頭。
畢竟他為之努力的事業,就是將神秘莫測的人腦與信息技術相結合,為那些神經功能受損的人帶來新生。
畢竟連科學的儘頭,也常常是一片虛無的混沌。
陸斯翊知道自己是個異常固執的人,卻難得地放下了這個未解的謎題,任由不知來由的混沌飄進生命,又如蝴蝶悄悄飛走。
人總是會改變的。
就像他再也不會在歡慶的人群中,不合時宜地拿出紙筆,格格不入地計算繁複的公式。
如今,他會在腦海裡完成這件事,那是一種不會被任何人乾擾的自由。
隻是在某個瞬間,陸斯翊會無端地想起一塊曾主動遞到自己麵前的寫字板。
他幾乎已經遺忘了對方的麵孔,也不太確定交換過的姓名,卻清晰記得那雙澄澈眼眸裡不加掩飾的情緒。
沒有他更熟悉的錯愕、景仰或是反感,那個人笑著,仿佛隻是單純地覺得有趣。
一首歌的時間結束了,朦朧的記憶隨之消弭於燈光迷離的暗夜。
陸斯翊收回漫無邊際的思緒,重新思考起自己最關心的事。
屏幕漸漸轉黑,流向下一首歌。
一年一度的音樂盛典上,參與最終角逐的歌曲**片段,全部播放完畢。
攝影機的鏡頭對著台下坐席上的歌手們,掃過一張張或平靜或微笑的臉龐。
手持信封的頒獎嘉賓刻意提高了音調:“最佳年度歌曲獎的獲獎歌曲是——”
這是一個基本沒有懸念的獎項。
許多人已經看向那個近兩年勢頭最盛的年輕男歌手。
下一秒,在終於揭曉的結果與鋪天蓋地的掌聲中,段若笑著站起來。
他的笑容裡還是有一點靦腆。
是與生俱來的靦腆,而不是忐忑不安。
在目睹了那場間接改變他命運的婚禮之後,段若一度想成為一個自由張揚、無懼束縛的人。
可在經曆了幾年不甘的沉寂後,命運突然待他很寬厚,他火得很快,一路順遂。
他一直在唱自己親手寫下的歌,不再需要為了生計到處奔波,不去追逐和模仿潮流,活得輕鬆自若,卻幸運地得到許多認可。
曾經積在心頭的怨憤與戾氣,在那些值得感恩的際遇裡,在許多粉絲真摯熱烈的喜愛中,不知不覺地散去了。
往事飄散如煙,他因而擁有了一種更柔和的自由。
不太像他向往過的那個人,而是更像他自己。
段若腳步自然地走向領獎台,接過鮮花與獎杯,與頒獎嘉賓寒暄後,簡單發表感言。
他握住麥克風的時候,看見台下媒體的閃光燈閃得格外頻繁,來賓們不僅看向他,也看向剛才被鏡頭掃到的另一個提名歌手。
對方此刻的表情看起來很平靜,臉上寫著禮節性的祝福,卻下意識地避開了那些窺探的目光。
段若和這個競爭對手都知道,今夜這場音樂盛典最讓人期待的地方,不是獎項將花落誰家,而是他們倆的狹路相逢。
其實他和這個歌手並沒有什麼私人恩怨。
恩怨來自於對方背後的經紀公司。
那家公司的老板,就是曾經與天真無知的段若簽下陷阱合同,將那個本屬於他的名字剝奪,令他很長一段時間不能再繼續唱歌的人。
是他無比信任過,又深深憎恨過的舊日合作夥伴。
如今時過境遷,段若打贏了官司,奪回了自己的名字,繼續用聽上去更乾脆有力的藝名發歌,星途一片坦蕩,大紅大紫。
而那家曾經在業內風頭極盛的經紀公司,影響力不斷下滑,罵名纏身,台下沒能贏過他的那個競爭對手,是那間公司最後的希望了。
兩種命運的陡然逆轉,戲劇性地凝結在這個燈火輝煌的夜晚。
段若知道在場的旁觀者們更想聽到他發表什麼樣的獲獎感言,知道媒體小報們更喜歡什麼樣的激烈頭條。
可他不想照做。
現在的他,更在意懷中這束芬芳美麗的鮮花。
“我有很多想要感謝的人,也想感謝我自己。”
追光燈下的段若聞見花的香味,語氣是一如既往的柔和。
“同樣地,我有一些恨過的人,我也恨過我自己。”
他發表了一個很短的獲獎感言,卻格外出人意料。
“但恨是留在昨天的事,我已經擁有了更自由的未來。”
然後他抱著花與獎杯,向此刻坐在台下與電視機前的人們,輕輕躬身。
他最後說:“謝謝每一個喜歡這首歌的人,謝謝你們。”
愛恨燃儘,故事落幕時的尾聲總是悄無聲息。
不是不恨了,不是原諒了,隻是留在了昨天。
該開始新的故事。
在極短暫的寂靜後,會場裡響起比之前更熱烈的掌聲。
洶湧的聲浪中,段若平靜地走下舞台。
他的目光掃過富麗堂皇的會場,下意識地望向專門留給某些公司高層的那片席位。
收到過邀請函的池雪焰和賀橋沒有來,他們倆鮮少出席這類活動,除非活動本身很好玩。
段若早就清楚這一點,但還是稍微有一些遺憾。
他希望他們能坐在現場,親耳聽見這句感謝。
在他籍籍無名的時候,萬家傳媒給了他一份自由且寬厚的長期合約,他不必再擔心生計,在慷慨的賞識中輕鬆地寫著自己喜歡的歌。
那支投放量巨大的廣告讓他重新進入了聽眾的視野,往後又有許多支廣告。
此後的日子裡,越來越火的段若一直沒有忘記這份寬待,始終以原來的態度與這家集團合作。
他這樣想著,主動朝坐在那一桌的人點頭致意。
今晚代表萬家傳媒出席的高管中,居於中央位置的,是公司前一任總經理賀霄。
隔著無數張陌生麵孔交彙的視線裡,段若看見西裝革履的男人也朝自己輕輕頷首。
在這幾年裡,段若與他偶有交集,卻少有對話。
賀淮禮退休後,賀霄越發忙碌,很少再接觸公司具體執行上的事務,認識的巨星名流更是無數,應該對一個小小的歌手沒有什麼印象。
但段若對他的印象卻很深。
在幾年前那場盛大的豪門婚禮上,他還是負責對接現場樂隊的工作人員,不在親朋好友之列。
那時站在人群外的段若,用羨慕的目光望著人群中央那道肆意張揚的身影,也會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到場的賓客們,很多人他都隻在電視和新聞上見過。
在那些看起來光鮮富足的人們之中,他意外地捕捉到了一種不該出現的羨慕眼神。
當眾宣誓和交換戒指的環節開始前,兩位新郎與兩對父母待在一起,其中擁有耀眼紅發的新郎似乎在說笑話,連兩位看上去不苟言笑的父親都破了功。
兩位氣質截然不同的母親更是笑靨如花,笑容裡洋溢著明亮歡欣的雀躍。
目光裡帶有愛的父母凝視著即將成家的兒子,猶如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一種景象。
人群外的段若與許多賓客一樣,笑著凝望這幅景象。
直到他的視線不經意地掃過人群,發現那個模樣溫文爾雅的伴郎,也正用相似的眼神朝那裡看去。
屬於局外人的豔羨目光。
段若久久地記住了那個轉瞬即逝的眼神。
起初他覺得迷惑不解,後來才知道,賀淮禮的現任妻子並不是賀霄的生母。
他的親生母親在很多年以前就去世了。
雖然他看起來和家人的關係很好。
可那一刻,站在人群外看著他們的賀霄,心裡究竟在想什麼?
段若每次遇見對方時,都會忍不住去想這個問題,即使後來他再也沒有見到過賀霄的這一麵。
不過彼此的關係疏離遙遠,他沒有機會問出口。
也許等以後。
音樂盛典結束,賓客們陸續退場。
熙攘的人流中到處是聊天的聲音,今夜最受矚目的年輕歌手又見到了氣場沉穩的成功商人。
他禮貌地打了個招呼:“賀總。”
賀霄側眸望去,回應了這聲問候。
然後他說:“獲獎感言很好。”
年輕的歌手似乎沒想到會有這句稱讚,麵露意外。
隨即,他笑起來,朝既陌生又熟悉的人揮了揮手,被助理護著離開。
賀霄看著那個有些靦腆的笑容漸漸消失在人海中。
半晌後,他結束了與其他人的寒暄和交談,獨自坐進車裡。
司機熟練地問他:“賀總,現在去哪?”
那裡的每個人,都失去了感知幸福的能力。
但在前往機場的路上,他接到了賀淮禮難得主動打來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