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你聽我解釋……”
樓青晏現在竟然能體會到影視劇裡那些女主的感受。
觀眾看電視的時候, 總覺得“聽我解釋”很傻,有什麼話直接說出來啊, 這種欲蓋彌彰的話語說什麼呢?
然而, 到了自己身上才發現,這一刻根本組織不起語言來解釋眼下這個複雜的局勢。
但陸預也沒像影視劇裡那些主角一樣。
他在大雨中一步步走近了,雙眼死死盯著樓青晏。
聲音輕和卻帶著幾分涼意。
“那你解釋啊。”
樓青晏剛想開口,卻停住了。
他能怎麼解釋?
說他其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說他的任務必須篡位?說他可以知曉未來?
“我……”
他嘴巴張得老大, 雙眼睜大,忘記了眨眼。
雨水流進眼眶,有點疼。
陸預走到他麵前, 歪頭看他,額前的頭發落了下來。
“瞧你這樣子,可躲得太辛苦了。”
陸預把手放到他的臉側, 輕柔無害。
他將樓青晏臉上糊成一團的胭脂擦了擦,像是在撫摸親密無間的情人。
但樓青晏知道,這時候的陸預很可怕,遠比他表現出來的要可怕多了。
“陸預,你等等。”
“等等, 等什麼?”陸預雙眼眯成了縫, 看不清他的情緒, “瞧, 你想這樣喊我陸預已經很久了吧?早就看我不順眼了, 想把燕王推上去很久了吧?”
“我……”
下一刻, 放在他臉側的手突然提起了他的領子。
樓青晏表情猙獰:“你想乾什麼?”
陸預突然咧嘴笑了:“你放心,我不會傷你。”
他將他提到自己麵前,兩人的鼻尖微微觸碰。
“我隻是想讓你嘗嘗,我被背叛後有多難受。”陸預的聲音非常溫柔,說的話卻像個魔鬼,“你看,就像這樣。”
樓青晏漲紅了臉,感覺空氣一點點失去。
陸預一把放開了他,一甩,人就倒在濕漉漉的地上。
樓青晏趴在地上,大口地喘著氣,因為氣吸得急了,甚至將雨水嗆進了嘴裡。
陸預慢慢蹲了下來:“你裝病暗中跟蹤我的人已經多久了?是想要把天鷹符給燕王,你對我這哥哥可真的情真意切啊。”
“這天鷹符不是給燕王的。”樓青晏撐起身體,看向他,“我沒和燕王結盟。”
“師兄啊師兄,都這個時候了,你還不和我說實話嗎?”陸預的笑容消失了,“那你說,你拿天鷹符有什麼用?你不是皇家的人,就算那隻部隊隻聽令於天鷹符,但沒有皇家內部的消息,你和那支部隊根本聯絡不上。”
我隻是不能讓你拿到天鷹符,不能讓原著中的劇情重演而已。
話語卡在樓青晏的喉嚨口,卻根本沒法吐露。
“咳咳。”他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陸預站起了身子,眼神冰冷:“你還要裝嗎?怪不得二師叔看不出病灶,不過隻是你的偽裝而已。”
樓青晏眼睛一下子紅了:“陸預你……咳,你好好說話。我沒裝。”
“可師兄,你告訴我,我該信你哪句話?”
陸預一把將樓青晏拎了起來,將人提到自己眼前:“從宮中宴請百官之後,你就變得很奇怪,我以為你是變回原來的樣子了,可事情似乎更加複雜了。你到底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
樓青晏痛苦地眯起眼睛。
陸預突然伸手,要將他懷裡的天鷹符奪過來。
“不行!”
樓青晏第一反應是伸手阻止陸預。
陸預沒想到樓青晏的反應這麼大,一愣,回過神後臉色更陰沉了。
“你對燕王的情誼還真是深沉啊。”
“我沒有……啊!”
樓青晏本來還想無力地爭辯,突然臉色驚變,整個人蜷縮了起來。
那塊被兩人爭奪的天鷹符已經滾燙了。
而樓青晏一手捂住自己後頸,表情痛苦。
陸預的瞳孔緊縮了。
後院裡很暗,烏雲將月光掩蔽,隻有那個隱隱發光的大鼎能將周圍的一切照亮。
幽光下,樓青晏表情猙獰,黑色的詭異紋路以後頸為源,像螞蟻群一樣,蔓延開來,形成奇特的紋路,逐漸占領他的脖子、臉、軀乾……
這樣的場景,上次在河邊也出現了。
陸預放開了他,怔怔地後退了一步。
他們身邊的空氣流動逐漸加快,像是被樓青晏吸入了一樣。
樓青晏的表情鬆了開來,像是感覺不到疼痛,麻木而無神。
他張開的手掌間,空氣流轉,逐漸形成一把長刀的樣子。
陸預瞬間連通了許多事情。
“是天鷹符激活了這把妖刀……”
空氣流動逐漸平息下來,樓青晏像個失去魂魄的傀儡,提著刀,眼神無法聚焦。
大雨仍在下,空氣裡潮濕的水汽仿佛可以讓人窒息。
陸預知道,當樓青晏變成這個樣子,他沒有神智,一切都將失控。
但他竟然沒有動,甚至沒有將流露的氣勢收回一絲一毫。
失去神智的樓青晏揮刀向他劈來。
陸預側身一躲,接著就是一個上步,直接逼近樓青晏身前。
他一把抵住樓青晏的肩,將他推到青銅巨鼎之上;“來啊,殺了我啊。”
樓青晏像是被激怒的野獸,憤怒地張嘴怒吼,想要再衝上來。
陸預卻步步緊逼,繼續將他抵在青銅巨鼎上。樓青晏的力氣太大了,一手肘撞上陸預的胸口,陸預頓時嘴角淌下血痕。
然而,即使如此,陸預仍然紅著眼睛,牢牢地將他抵在青銅鼎上,即便樓青晏的力氣將他的全身都要震碎了,他都仿佛沒有感受到點滴威脅。
陸預死命地按住樓青晏,把頭湊近了:“我認命了,你根本對我沒感情。可就算這樣又能如何,我不會放手的,就算是死,我都不會放手的。”
樓青晏並聽不到他在說什麼,仍然像隻凶獸一樣嘶吼反抗。
陸預無法製止住暴走的樓青晏,終於,在長時間的對峙後,樓青晏一把將陸預推倒在地。
陸預倒下時咳出了一口血,下一秒,樓青晏怒吼著壓在他身上,兩手舉刀,揮起。
陸預五官扭在一起,抬手捏住刀刃,手掌內側的傷痕可怖,鮮血湍湍,沿著他的手腕慢慢流下,將兩隻手臂染得鮮紅。
“你那麼想我死。”陸預咧開嘴笑了,血從嘴角流到了鎖骨間,“等你清醒了,看我死了,會很高興吧。”
“可我不能死。”
“不論如何,我都無法看著你成為彆人的人。”他的眼神發狠,雙手顫抖著。
那刀鋒似乎真的被撼動了,一寸寸地上移。
黑暗中,樓青晏的眼睛和上一次暴走出現了些許不同。
失去焦點的瞳仁微微變動,似乎在努力尋找集中的目標。
嗖——
破空的聲音忽然響起。還沒等陸預發覺周圍的情況,樓青晏就被掀開了。
他更加憤怒了,起身想要繼續揮刀。
陸預這才看清,來者是兩個穿著一模一樣紫色服裝的人。
這兩個人穿著長及腳踝的道服,頭戴黑帽,臉上蒙著黑紗。
道士?
這兩個人在樓青晏就要起身反擊的時候忽然結印,念起了經文。
這一幕極度滑稽。樓青晏的刀離他們越來越近了,但他們隻顧著念經,平靜而鎮定。
刀鋒離其中一人的臉隻有一寸之遙了!
兩人的經文正好念完,手上符印一轉——樓青晏像是被定了定身術,一動不動。
兩人這才吐出一口血,身形虛脫了下來。
陸預艱難地起身:“你們是……”
兩人微微回頭,但沒做停留,直接飛身消失了。
怪不對周圍的暗衛都沒動靜。是被這兩個人搞定了嗎?
他們是誰?身上的這製服……屬於何處?
他們,為什麼能製止住樓青晏?
.
樓青晏這次失去身體控製權之後又到了一片空白的地方。
但這回係統死活沒動靜。
他在考慮從輔助麵板中查找舉報途徑舉報這個玩忽職守的係統。
一個人在空白的精神世界中遨遊,各種思緒得以在他的頭腦中盤旋。
陸預發覺了自己在騙他,但是誤以為自己投了燕王的陣營。
那自己如何才能翻身?
更重要的是,之後可能會發生什麼,才會出現三軍齊聚的情況?
樓青晏在頭腦中演算了各種情況,到頭來隻能歎口氣,無力地倒坐在白色的世界中。
和天鬥,真的其樂無窮。
直到他重新回到自己的身體裡,他也沒能演算出來什麼。
隻能懷著一顆忐忑而恐懼的心,睜眼麵對自己翻車後的世界。
他的眼皮緩緩翕動,在黑暗中度過許久時日的瞳孔慢慢接受了光線的刺激。
映入眼簾的,首先是紅色的光團……
紅色?
樓青晏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他還沒看清楚周圍,鼻尖就聞到了些許檀香。
那是陸預喜歡點的香,是他的味道。
眼睛逐漸適應了周圍的光亮。
頭頂上是大紅色的紗帳。
不對吧……
這什麼展開?
係統給他看的第一種結局裡,兩人的周圍都是大紅的紗簾、幔布。
不會我推算反了吧?難道沒有截下才是第一種結局?
他一個鯉魚打挺就要起身。
下一秒,他就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回,他們沒用鎖鏈陣對付他了,但他的四肢仍然都被固定在床上了。
固定他的是金色的鏈條,很細,和項鏈似的,但很明顯是用特殊的方法製成的。樓青晏甚至感覺到這些鏈條對他渾身真氣的限製要強於之前的鐵鏈陣。
但讓他恐慌的不是這些鏈條封印真氣的能力,而是……
他們為什麼將鏈條做成這副樣子?
他身上的衣服被換掉了,隻剩下一件乾淨的襯衣。
他被安置在暖和、舒適的房間裡,被褥軟和,房間裡優質的炭火正源源不斷地輸送著熱意。
然而,這個房間裡所有的布料都是大紅色的,而且燈光昏暗,秘製的香料在一旁精致的鏤空香爐裡燃燒,流出絲絲幽香。
再配上這鏈條纖細卻精致的樣子,讓人很難不想到曆代皇帝深宮裡那些難以啟齒的愛好。
樓青晏早腦子咆哮:【怎麼會這樣!它不是說按照“沒有截下”發展嗎?!】
係統幽幽地說:【是啊,你沒有截下。】
樓青晏:【沒有截下的話,結果不是三軍對峙嗎?怎麼會和第一種結局一樣?】
係統曖昧一笑:【這不是和你原本的打算一樣嗎?你不是已經打算為了活命屈身於他嗎?】
樓青晏:【現在情況能一樣嗎?之前的陸預是個謙謙君子,現在我翻車了,他丫的黑化了啊!我怎麼敢繼續走第一種結局?】
說不定第一種結局……他也保不下命來。
係統適時地安撫炸毛的他:【你仔細對比對比第一種結局的畫麵和這裡,房間裡的布置不一樣。】
樓青晏這才放下心來,調出輔助麵板,將第一種結局的畫麵和周圍的布置仔細對比。
對比完,他舒了口氣。
還好,雖然看上去相似,但不一樣。
說明陸預,不一定會像第一種結局裡一樣對他動手。
然而,殺千刀的係統補充了一句:【雖然不是第一種結局,但……陸預說不定主意是一樣的,嘿嘿,你看這房間裡,一看就是在皇宮裡,但一個下人都沒有……如此隱秘,嘻嘻。】
樓青晏:【我要投訴你。】
係統:【親親,我們沒有投訴渠道呢。對了,彆屏蔽我,沒用的。因為我要切斷與你的聯係了,我可不想直播間因為搞顏色被封第二次,麼麼噠~】
它在樓青晏暴怒前下線了。
樓青晏半靠在床上,呼吸逐漸加快。
他一動,就有肌膚會觸碰到冰冷的鎖鏈。
這種觸感給了他很不好的感覺。
這些鏈條不知道是由什麼材質製成的,即使被捂在被褥裡卻無法被溫暖,一直這樣冷冰冰的。
這讓樓青晏儘力避免動作,以免再次在溫暖中觸碰到冰冷。
過了很久很久,一直沒人來。
他終於厭乏了,撐起身子,閒來無事打量這個房間。
這個房間大極了,家具和羅帳都是皇宮裡的製式。
房間最深處是一張大床,床頂散下幾重花樣紋路不同的紗帳。兩邊牆上的燭光正好將床照亮。
紗帳都被束起了,床上的人在燭光的中央。
樓青晏等了很久,終於決定下床走走。然而,他的腳剛觸碰到冰冷的地麵,就縮了回來。
他的身體在發抖。
樓青晏皺起了眉頭。自己的身體真的虛弱到這樣的地步了?是因為淋了雨,還是被伏矢接管身體後出現了後遺症?
突然,他聽到了聲音。
門外守著的下人們開始走動,有人要進來了。
樓青晏整個人頓時抽緊了,連忙倒下,裝作昏迷。
一人的腳步越來越近,最後停在樓青晏床前。
樓青晏背對著他,因為不安,睫毛微微顫動。
“彆裝了。這些日子裝昏迷還不夠?”
樓青晏有些尷尬地撐起身子,慢慢轉了過去。
陸預穿著龍袍,從頭到腳的形製都是最正式的。
他麵無表情,話語中不帶情緒。
之前那個軟綿綿叫師兄的陸預不見了。
但樓青晏反而舒了口氣。
他更怕陸預與自己之間距離太近,這樣有距離感的陸預反而讓他感到更安全。
樓青晏想開口說什麼,但不知什麼話語能在這樣尷尬的場合裡為他們開啟一場正常的對話。
沉默蔓延在大紅的房間裡。
陸預突然一怔,像是想起了什麼,走過去,一把抬起他的下巴。
樓青晏瞪大了眼睛。
他想乾什麼?剛才還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怎麼說變就變?
陸預撩開他兩肩上的青絲,露出了脖頸。
“花紋沒褪……”陸預的眼神一下變了,“你還沒恢複神智嗎?”
樓青晏一下想起。
自己曾經為了掩飾天牢裡的舉動,騙他說,自己身上花紋沒褪的時候,雖然已經能開口說話,但神智仍然受妖刀控製。
而受妖刀控製的時候,會變得和天牢裡一樣。
樓青晏的臉一下就紅了。
他當時要是知道自己會第二次暴走,第二次被綁,他就不會撒那樣的謊。
但是要圓謊隻能用第二謊言,真的裝作神誌不清。
不然的話,天牢裡的事情就是他在有神智之下做的……陸預,他會當真。
黑化的陸預把天牢裡的事情當真了。
後果不堪設想。
陸預話出口之後,樓青晏盤算的事情也一重又一重。他不知道,自己想這些事情的時候,雙頰越來越紅。
陸預拖著他的下巴,看著他的臉色慢慢變化。
“還是這樣的師兄好啊。不會藏匿心思,隻能順著我。”
樓青晏背後一驚,但不敢暴露出來自己的膽怯。
要裝作神智不清,和天牢裡一樣……
陸預聲音低沉,笑聲在空蕩蕩的房間裡回蕩:“師兄,你看看現在自己的樣子。”
說著,他托住樓青晏的下巴,強迫他轉頭。
那裡有麵鏡子。
鏡子裡的樓青晏美得妖冶。
他的樣貌實在太好了,即使病重臉色蒼白,也隻能為自己的臉添上幾分柔弱,兩頰上飛起的紅暈與蒼白的嘴唇共存在同一張臉上,沒有突兀感。
他脖頸上的黑色花紋還沒完全褪去,隱隱約約蔓延到下顎線,為他添上幾分威脅意,就像是深林中的花朵,用符號警示敵人。
可此時的他,脆弱得仿佛一捏即碎。這樣的警示和威脅,憑白增添自己的誘惑。
樓青晏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喉結微微一動。
陸預察覺到了他的動作,抵住他下巴的手慢慢撫上喉結。
樓青晏立馬不動了。
他努力控製自己的呼吸,不讓自己顯示得太過慌亂,戳破自己沒有神智的謊言。
“師兄,你一直這樣好不好?”
陸預的聲音放輕了。
但這和他之前說話的感覺不同。
如果說,他之前是發自內心地依賴師兄;現在的他,像是在努力減輕自己的威脅感,以降低獵物的戒心,然後準備著捕殺目標。
樓青晏抬眼,對上他的眼睛,裝作不明白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