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河除了那艘船上的接待客,還有許多北星閣的人。
樓青晏讓人再找了條船,悄悄地靠近接待船。他也說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大概是因為隨手一拿就拿到陸預放下的真心蓮,覺得自己今日和他的緣分未儘,所以悄悄來看看。
十一被留在岸上。陸預是孤身上的接待船。
不一會兒,手下就到樓青晏的船上,將陸預在船上說的全部轉述過來。
“果然如閣主所料,皇帝的確提出了兩件委托。一是調查皇陵鬨鬼的案子,二是替鳳冠找主人。”
“他把鳳冠帶來了?”
“是的,交給了接待的兄弟。”
“他還說什麼了?”
“卑職那時已經出來稟報了,並未聽到。”
“那你再去聽聽,將他說的話都轉述給我。記得讓他們把鳳冠收好了。”
紫衣人離開了樓青晏的小船。
他獨自一人坐在小船裡,沒有人替他掌杆。小船離接待船不遠,在船舶密集京河上不過隔了兩條船的距離。
接待船客艙兩麵的窗是油紙糊的,艙內的燭光將裡麵人的剪影投到潔白的紙上,輪廓清晰可見。
樓青晏撐著自己的下巴,從艙內探出頭來,盯著接待船上的剪影。
陸預的輪廓熟悉而陌生。五官和身形與之前相差不大,但他坐的姿勢和挺直的脊梁卻在三年裡變了許多。
樓青晏看著接待船,歎了口氣。他為什麼能確定今天自己在呢?又為何這麼執迷不悟?
突然,紫衣人又回來了:“閣主,不好了!”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接待船猛地搖晃起來,混亂的剪影中,陸預整個人像是生氣似的一拍船沿立了起來。
樓青晏一下收回了神思:“出什麼事了?”
紫衣人焦急地說:“皇帝說,這鳳冠必須親手交給您。接待者與他議論了好久,最終皇帝同意讓接待者保管鳳冠,但前提是必須要見您一麵。”
“就說我不在啊。”
“皇帝說,”紫衣人歎了口氣,“您總對他撒謊,這次也一定。”
樓青晏噎住了,久久無言。
紫衣人連忙對樓青晏說:“閣主快走吧。皇帝說,您一定在附近的船上偷看著他,既然您不出來,他就自己來找!”
正在附近船上偷看的樓青晏:“……”
他長吐出一口氣,將頭頂帷帽的皂紗放下,拖起寬大的袖袍,一下鑽出這條隱秘小船的客艙。
陸預怎麼什麼事情都能料到?
他剛施展輕功跳到更遠的一艘船上,那邊接待船搖晃得更加劇烈了,仿佛將要沉沒。
一道身影從接待船上騰空而起,在周圍人的驚呼中快速地移動,一下就不見了。
這道身影一定是陸預。
樓青晏躲在這條船的背麵,小心張望,心裡鬆了口氣。
還好自己讓人盯著,形勢不對趕緊走。他可不想麵對麵和陸預再發生什麼糾葛了。
他心裡一鬆,慶幸的喜悅絲絲繞在臉上。
“誒,這人誰啊?怎麼在我們船的甲板上?”
船艙內有個男人伸出頭來。
樓青晏不想引起爭議,連忙笑了笑:“抱歉,抱歉,這就走。”
說完,輕功一點,跳到了另一條船上。
“誒,你怎麼連個理由都不說就走了?這什麼人吶?”
船內的人罵罵咧咧,但隻能疑惑地回去了。
樓青晏尋找機會,趁沒人注意的時候在船的甲板之間跳躍,很快就遠離了一開始接待船所在的位置。
他心裡發笑,陸預怎麼可能那麼容易找到他?這三年裡陸預想找他的次數可不少,但沒一次成功。
樓青晏按下帷帽的帽簷,自言自語:“現在要找個機會溜出這條河的範圍了,不能和閣裡的人一起走,不然陸預這個小崽子一定會找上門來。”
他四下張望,發現河上還有幾條畫舫拴在碼頭上,沒有生意的樣子。
樓青晏想包一條畫舫,然後就沿著相反的方向一路開過這段河道,離接待船的位置越遠越好。
他遠眺接待船的方向。剛才引起的人群喧嘩已經平息了,看樣子,陸預沒有糾結於一條船一條船找他,因此沒有驚動這裡的船家。
他應該是習慣了吧,每次都找不到我。樓青晏心想,他應該走了。
但他仍沒有鬆懈,打算按照自己的計劃,包一條畫舫開離這裡。
左挑右選,他選了條中等大小、不起眼卻也不過分簡陋的畫舫,飛身過去。
坐在船頭的船家一下子激靈了:“大人,可是要遊船?”
“這條船我包了,開離這裡。”樓青晏隨手摸出兩塊完整的銀錠。
“可是……”
樓青晏以為他是因為怕離這邊太遠,等會回程不好找生意:“會連著回程的銀子一起給你的。”
說著,他撩起船艙外的紗簾,鑽了進去。
“誒,不對,這條船已經有人了!”
船家出聲的同時,樓青晏已經親眼知道了裡麵有人。
船艙裡有一對衣著華麗的夫婦,還有一個穿著長衫的男子靜靜地坐在一邊。
樓青晏轉身就要走,卻被那名男子一把拉住了袖子:“孫郎,如此巧,怎麼要走啊?”
他句末的輕微笑意讓樓青晏脊背發寒。
“你認錯人了,我不姓孫。”樓青晏一甩袖子,立馬就要走。
沒甩動。
那名男子站起身來,走到他身旁,看著樓青晏背對艙內的樣子,不由笑出來聲。
他慢慢湊到樓青晏的耳後,徐徐突出一口氣,吹動皂紗。
這聲音隻能被樓青晏自己聽到:“怪不得。朕不該叫孫郎,該叫你師兄吧?”
樓青晏自知脫身無法,萬分哀怨地轉過身,想要推脫:“你……”
陸預卻搶在他前麵說:“唉,我果然沒認錯,真的是孫郎。孫郎,你放心,我不會將你今夜偷會小娘子的事情告訴夫人的,不用這樣遮掩。王大人,不見諒的話讓孫郎與我們一起遊河吧?”
船艙裡的那對夫妻連忙點頭,過來拉著渾身僵硬的樓青晏坐進畫舫中央的位子裡。
“船家,開船吧!”
.
樓青晏臉色鐵青。
這條船本身是被禮部侍郎夫婦包下的。禮部侍郎是個清貧正直的好官,生活不奢侈,在砸下一塊轉頭放倒兩個三品大員的京城裡算是低調的,因此隻包了這一條不好不壞的畫舫。
陸預料到樓青晏會選這樣“中庸”的船,於是提前鎖定了這一條。結果,禮部侍郎一看,皇帝竟然微服私訪了,連忙同意讓陸預同乘。
陸預就這樣在船上等著他。
禮部侍郎夫婦坐在船的另一邊很局促。皇上讓他們不稱皇上,而稱“公子”。
畢竟是微服私訪嘛!他們不能用平日裡的禮儀待陸預,但總也不好顯得無禮,因此格外謹慎。
他們見陸預對這名帶著帷帽的男子這樣親切,以為皇上偶然遇到了另一名大臣。
禮部侍郎試探地問道:“不知孫兄在何處高就?”
樓青晏一聲不吭。
陸預笑了,伸手親昵地撥了撥樓青晏的皂紗:“孫兄可是位炙手可熱的人物,抬手間都是大買賣。”
禮部侍郎恍然大悟。
他是名重要的人物,不好露麵,說不定連“孫”都是假的,自己還是不要試探了。
他於是咧出了笑容:“唉,怪我多嘴。”
畫舫內陷入了沉默。
一路沿河開,河道兩邊繁華的街景和暖黃的燈光如繁星,讓整條河道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