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杜淮中沒有再堅持,而是滿目感激的躺好,虛弱又亢奮的開口,“陛下,威遠軍全軍覆沒,不是抗敵戰死,而是被自己人殺得。” 一語既出,驚起千層浪。 五皇子驚愕看了皇上一眼,轉而看向杜淮中,“什麼?你確定?” 人人知道威遠軍對於大夏朝的重要性。 當年,皇上初登基,一切朝局不穩,內憂外患之際,威遠軍全軍覆沒,這對皇上對大夏朝而言,無疑是一重擊。 當時若非蘇掣的平陽軍拚著死傷慘重的代價,咬牙頂住北燕和南梁的聯合進攻,如今哪還有什麼盛世太平。 威遠軍覆滅,威遠將軍府被滅門,這始終都是皇上心頭一道無法痊愈的疤。 一碰就痛。 現在,本該戰死沙場的人,突然活著出現在長公主家的密道裡不說,居然還帶來這樣的消息。 皇上氣息一抖,上前一步坐在床榻邊,抓住杜淮中的手,“你慢慢,給朕,全部,說清楚!” 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氣,手背的青筋都暴出來了。 杜淮中喘了幾口氣,道:“當年一戰,我們起初是處於猶勝態的,戰事進行的很順利,老將軍還說,不出半個月就能凱旋回京。” 提起威遠老將軍,杜淮中滿目哀慟,眼淚大顆大顆的流出,有些泣不成聲。 “那天下午,沒有開戰,我們在營地休息,送糧草的恰好到了,戰士們大約有兩三日沒有吃上飽飯,糧草一到,立刻開始造飯。” 說及此,杜淮中恨得咬牙。 “那都是為國浴血殺敵的將士們啊,他們在沙場上,無畏無懼,都是最好的男兒,誰能想到……” “他們高高興興的煮出的飯,竟是將他們送上斷頭台的飯,英勇無敵了數年的威遠軍,竟是死在他們要保衛的人的手裡~~~” 聲音及此,杜淮中顫抖哽咽的說不下去。 蘇清雙手捏拳,心頭滾動著一股憤怒的情緒。 杜淮中的悲痛憤怒,她比誰都了解。 浴血奮戰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國泰民安歲月安好。 將士們負重前行,不顧生死。 後方的那些人呢? 將士們拚死保護捍衛著他們的生命他們的榮華富貴,他們卻在將士們的飲食裡動了手腳! 這種令人寒心的事…… 蘇清咬牙切齒,“誰在他們飲食裡下了毒?” 雖不是戰友,可平陽軍威遠軍勝似戰友。 從前不知他們是冤死,如今既是知道了,這個仇,她蘇清記下了。 若不能為那些浴血奮戰之人的英靈討一個公道,她誓不為人! 杜淮中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沒有聽到蘇清的話。 幾次深吸氣,杜淮中繼續道:“那些將士們,滿麵喜氣,談論著回京之後的事,吃著飯,誰能想到,飯碗還未擱下,他們就渾身無力。” “就在大家發現異樣的時候,原本偃旗息鼓的敵方,忽然大舉殺回來,將士們無力迎戰,一個個……一個個就被……就活生生的被……他們連提刀的力氣都沒有……” “威遠將軍,一世英勇,竟就……” 杜淮中悲慟的說不下去,唯有一雙手,死死抓著被單。 蘇清卻能想象那個場麵。 一方是蓄勢待發的敵人,一方是被下了藥的我方將士,人家怕是像進了西瓜地收西瓜一樣,就把整支威遠軍…… 想到那殘忍的一幕,蘇清緊緊捏住的拳頭,發出咯咯的響聲。 容恒轉頭看蘇清,伸手將她的手握在掌心。 五皇子滿麵陰沉憤怒,“太過分了!居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我們還隻當是……” 話音一頓,五皇子一臉決然看向皇上,“父皇,要給威遠軍討一個公道啊!” 皇上沉著的臉,不住的顫抖。 看著杜淮中悲憤的眼睛,皇上顫抖著一顆心,艱難開口,“老將軍也……” 說話間,不自覺,雙手拳頭捏的死死的。 既是期望聽到答案,卻又畏懼那個答案太過殘忍。 可事實,終究是事實。 杜淮中虛弱的點頭,皇上仿佛不堪重擊,身子狠狠一垮,捏著拳頭,就在床榻上用力一錘,牙齒咬著下唇,滲出絲絲血跡。 福公公輕輕歎了口氣,心疼的望著皇上。 “難道送去戰場的軍糧,沒有專人檢查嗎?”憤怒之下,蘇清忽的想到這一點,朝杜淮中看去。 平陽軍的軍糧,哪怕是形勢再緊迫,也會有軍醫仔細檢查的。 這一次,杜淮中聽到了蘇清的聲音,轉眼朝她看來。 方才在長公主府,杜淮中一心隻求進宮,壓根沒看見容恒身側的蘇清,此時隻以為是第一次見。 明明是麵生的,可身上散發的那種氣勢,卻讓他倏忽間覺得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竟是像極了老將軍。 “這位是?”沒有回答蘇清的問題,杜淮中壓著心頭驚疑,問道。 五皇子忙道:“這位是紫荊將軍,也是九王妃,平陽侯的兒……” 差點脫口說成平陽侯的兒子,五皇子咳了一聲,糾正道:“平陽侯的長女,單名一個清。” 杜淮中目光再次落向一身男裝,玉樹臨風的蘇清。 竟然是個女子! 一個女子,身上居然散發著如同威遠老將軍一樣的氣息。 那種濃烈的,撲麵而來的氣息,唯有他們這種在戰場上曆經生死的人,才感受得到。 凜冽,卻讓跟著他的人覺得安心。 一想到老將軍死的憋屈,杜淮中無心再看蘇清,隻暗啞著嗓子道:“原本,軍糧送達,是有軍醫檢查的,隻那日押送軍糧的,是忠勇伯,忠勇伯說,這些軍糧,都是他親自準備的。” 十六年前的事,蘇清才剛出生,容恒也才兩三歲,全然不記得。 忠勇伯不是鎮國公黨嗎? 他們不知道,但五皇子隱約有些印象。 “忠勇伯?好像是威遠老將軍的關門徒弟。”五皇子略帶不確定的說道。 杜淮中輕輕點頭,眼中噴射著火一樣的怒氣和恨意。 “沒錯,就是這個關門徒弟,親手殺了威遠軍上下數十萬大軍!他這個劊子手!”恨極之下,杜淮中激動地在床榻上搖頭跺腳。 “當時,我也吃了那飯,渾身無力,是他把我從人堆兒裡扛出來,說奉了長公主的命,要把我帶回京。” “我連掙紮都掙紮不開,就眼睜睜的看著那些將士們……” 怒火攻心,杜淮中一口氣沒有提上來,昏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