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從透過窗紙灑進來, 照亮窗前的那一塊地,而那一塊地的後麵儘數掩於黑暗中, 像是楚河漢界, 涇渭分明, 而慢慢的, 最後一點點日光也被黑暗吞沒。
入夜了。
一隻素白的手撩開床帳,露出一張堪比花豔的臉。那張臉的主人挑起鳳眼, 望了下外麵的天色,隨後他彈了下手指,床邊的蠟燭便被點燃了。
謝知點燃蠟燭後, 隨手將身前的長發理到背後, 又抬起手碰了下自己的唇,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麼, 眼神變了又變,正在他坐在床邊發呆的時候,身後傳來動靜。
謝知餘光瞥見旁邊身影晃動,長手一撈, 把僅著單衣的青年摟了回來,“你去哪?”
申玨下床下到一半,又被謝知摟進懷裡,本來心裡就不痛快, 被這一摟,臉色當即就黑了下來,看謝知的眼神跟刀子似的。
可謝知仿佛渾然不覺, 似笑非笑地盯著申玨看。
申玨忍了忍,還是回答了謝知的話,“去沐浴。”
“還早,才剛入夜。”謝知摟著人不鬆,甚至還抬起手捏住了申玨的下巴,左右晃一晃,目光在申玨有傷的臉頰上轉了一圈,又落到了唇上。
唇好像比方才紅了些,不過還不像昨日那般腫。
他最近隱隱發現申玨這身皮是越來越嫩了,不對,是他的皮,隻是現在在對方身上。謝知覺得既然是他的皮,自然是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
想到這裡,他乾脆把人弄到了自己的腿上坐著,鳳眸微抬,“阿玨。”
申玨看著眼前的臉,在對方傾身過來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扭開了臉。臉頰處被碰觸了一下後,耳邊還傳來謝知帶著點不悅的聲音。
“你躲什麼?老躲來躲去,你臉上的傷還治不治?怎麼?你忘了林緲了?不過,說不定這段日子裡林緲已另尋新歡,忘了你了,你不過是個畫皮鬼,人鬼殊途,你這個道理不會不懂吧?鬼和人待在一起,就會吸人的陽氣,吸多了,林緲就會變成短命鬼……”
謝知的話沒能說完,因為唇很快被堵住了。
他頓住了,看著近在咫尺的那雙眼。
那雙眼低垂著長睫,眼波掩於其中。
謝知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他空著的那隻手立刻抬起來,輕撫上申玨完好的那邊臉頰。可剛撫上,麵前的人卻往後退了。
“謝知,我想去沐浴。”
謝知抬起的手握成了拳,半響,他嘖了一聲,“再渡一次,再渡一次就讓你去。”頓了頓,他補了一句,“你過來。”
……
等小鬼把熱水提上來,謝知指揮著對方將熱水倒入浴桶裡,又分出神去聽申玨那邊的動靜。小鬼雖然人小,但力氣很大,一次能提兩大桶水,很快就灌滿了浴桶。
小鬼一走,謝知先是在浴桶麵前站了一會,然後轉身就去了衣櫃那邊。
他看到正背對他站在衣櫃前的申玨,長眉一挑,飄上前,一把摟住了對方的腰身,還將頭抵在了對方的肩膀處,“選衣服都要選那麼久,又不出去。”
申玨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但很快就恢複了正常。他放下了右手的那件衣裳,再側頭看了謝知一眼,“我要去沐浴了。”
“嗯。”謝知懶洋洋應了一聲,卻不鬆手。
申玨閉了閉眼,隻能低頭去扯開謝知放在他腰上的手,好在這次謝知沒有再糾纏。
……
屏風後,水麵上霧氣騰繞,窗戶被冬日夜風吹得發出悶響。申玨泡在熱水裡,正要拿過旁邊的巾帕,後方伸出一隻手率先搶過了巾帕。
“我幫你吧。”謝知的聲音從後上方響起,申玨還未轉過身,肩膀上就先落了一隻手。
“你……”申玨氣絕,“你不是說隻用第二種方法嗎?”
謝知聲音在黑夜裡聽起來格外低沉,“可是第二種方法太慢了,你臉上的傷要養到何年何月去?我累了,還是速戰速決吧。”
……
有詞雲:轉星移玉漏頻,已三更,對棲鶯。曆曆花間,似有馬蹄聲。
又有詞雲:晚來弄水船頭濕舉棹,更脫紅裙裹鴨兒。
……
謝知坐在床邊,看著已經完全累得睡著的青年,他想了想,又彎下腰,在對方耳邊輕喚道:“阿玨。”
沒有反應。
他又喚了幾聲,這幾聲總算讓對方眉心擰了擰,慢慢睜開了眼。那雙眼還紅著,像是過於疲憊,又像是才哭了一頓。
申玨這次是真的累了,他累得都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誰,隻知道對方煩人得緊,一直在低聲說著什麼,他想閉上眼睛,可沒閉上多久,對方又將他推醒。
“阿玨……”對方還在喊他。
申玨無法睡,隻能應了一聲,“嗯?”
對方又說了什麼,申玨沒能聽清,隻看到對方的唇在一張一合,他聽得頭疼,乾脆伸手抓住了對方的手,把人拉了下來,再翻了個身,便成了他壓住對方。
這一回終於安靜了。
申玨重新閉上了眼,至於耳邊的那一點點觸感,他可以忽略。
再醒來,天又黑了,申玨睜開眼的時候,床上隻有他。這倒讓他鬆了一口氣,可這一口氣剛鬆,床帳就被一隻手撩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