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回來，沈蔓越迫不及待地問，“怎麼樣？問到了什麼？”
邵南齊支支吾吾，什麼都不肯說。
沈蔓越白羊座的，最要命的是，她上升和月亮也是白羊，活活一個鐵火象。她這樣的人，最煩彆人磨磨唧唧。眼看邵南齊還在這裡磨蹭，跟個小媳婦一樣，沈蔓越心裡就來氣。一抬腳，作勢就要往邵南齊的身上踹。
“你說還是不說？”
邵南齊看了一眼宋雅瑜。宋雅瑜還在捧著茶，在飄渺的淡白色茶氣水霧之間，她點了點頭。
邵南齊小聲地說：“mimi。”
沈蔓越一個字也聽不清楚，氣上加氣，火大地說，“你乾嘛啊！”
邵南齊哎呀一聲，也大喊，“小西好像要喝咪咪！”
此話一出，四座靜然。
宋雅瑜咳嗽了一聲，默默起身，淡淡地說了一句，“我去洗個茶杯，你們慢慢聊。”
她一走，就留下沈蔓越和邵南齊四目相對。一個是剛剛長大的少年人，一個是還沒當媽的大姑娘。兩個人這一刻，都覺得自己仿佛偷窺了一個小孩子甜蜜的小秘密。頓時心照不宣地閉了嘴，馬上改口道，“哎呀，我跟你說呀，今天我見的那個男人，人還可以。”
邵南齊順著杆爬，接話，“是嗎？說來聽聽啊姐。”
兩人一拍即合，當真就換了話題，開始討論今天沈蔓越見到的男人。
另外一邊，才被邵南齊偷聽且誤會的付小西母女，正在緊張又神秘地交換著彼此的秘密。
“媽媽，你先說吧。”付小西說，“尊老愛幼，你老，你先說。”
付雲佳此刻想，要不是說這話的是她親閨女，她早就一巴掌薅上去了。
“好，你想問什麼？”付雲佳說話算話，對著付小西說，“什麼都可以。”
她看著付小西的眼睛。
人們總說，高原上有最純淨的鹽湖，有一塵不染的天空之鏡，有這個世界上少見無比的爛漫純粹。可是要付雲佳說，她眼前小西的雙眼，就是世界上最純淨的存在。
這樣的存在，讓她幾乎有一個瞬間，就想要不管不顧把所有隱藏的事情都告訴付小西。
如果付小西問了，付雲佳想，她會在這個時候把所有都告訴她。
在付雲佳緊張又期待的目光下，左思右想的付小西終於開了口，說，“媽媽。”
“嗯？”
“你前天晚上偷偷背著我吃的東西是什麼啊？”
“？”
“？？？”
付雲佳表情震驚，一雙好看的眼睛甚至差點變成了豆豆眼。
付小西見她表情不對，立刻警惕地說，“你該不會不想告訴我吧！”付小西不高興了，“我們剛剛可是拉勾勾了！媽媽！你不能騙我的！”
“答應小孩子的事情就要做到！不然小孩子也是會生氣的！”
付雲佳很難說明自己此刻的心情。
她以為，她以為付小西會趁著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問她一個難以回答但是遲早有一天需要回答的問題。
——媽媽，我的爸爸到底是誰啊？
可是，付小西居然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付雲佳神形俱滅，有點失望，又覺得鬆了口氣。在小西再次出言教訓她應該守約之前，付雲佳自己開口說，“媽媽在吃辣條。”
“辣條？！”付小西好奇起來，“為什麼偷偷吃？小西不能吃嗎？”
付雲佳說：“我怕辣到你。”
付小西說：“你不要怕，我可以吃。”
兩人大眼對小眼，片刻後，付雲佳認輸了。
“知道了，下次買給你吃，好嗎？”
付小西高興了，說，“我們一起吃！”她又補充了一句，“我吃多的，媽媽吃少的。因為媽媽上次背著我偷偷吃！”
“好好好。”付雲佳真是舉手求饒認輸了。
付小西解決了心頭大患，手支在椅子的邊緣上，晃著蘿卜腿，奶裡奶氣地問，“媽媽想要問什麼？”
付雲佳問出了自己從一開始就想知道的問題。
“小西，可以告訴媽媽，你為什麼會說這樣的話？”付雲佳把自己的意思重新說清楚了一些，“為什麼要說有人要懲罰你呢？還有呀，為什麼要說你應該這樣做呢？”
付小西摳了摳自己的手，告訴了付雲佳答案：“是王爺爺啦。”
付雲佳乍一聽這個稱呼，還有點摸不著頭腦。
“王爺爺？”
誰啊？！
付小西瞪大眼，不敢相信，“你不知道王爺爺嗎？！外婆的男朋友啊！”
噢！
付雲佳微微張著嘴，回憶起來，的確好像是有這麼一號人。隔壁老王，柳眉枝的男朋友，說是省城的大學教授。這人跟付小西有什麼關係？
——不對！
付雲佳又想起來，那天她問柳眉枝，怎麼就和一個大學教授聯係上了。
柳眉枝說什麼來著？
喔，她說，去問小西。
現在看來，王爺爺和付小西，的確是有些淵源。
付雲佳其實多少知道這個王爺爺，也就是隔壁老王的身份，但是現在當著付小西的麵，她寧願裝傻，好從付小西的口中得知一些她，甚至是柳眉枝都不知道的情況。
這就是陰險狡詐的大人們啊！
付·心機·雲佳故作茫然地問：“不知道啊？你在說誰啊？”
付小西的責任感一下就上來了，她都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不住了，費力地從小凳子上跳了下來，踩在地上，叉著腰，昂著頭，跟付雲佳介紹：“王爺爺！就是那個教授王爺爺呀！哎呀，你怎麼不知道呢？”
“我都這麼關心媽媽的戀情，媽媽也應該關心一下外婆的呀！”
付小西小家長一樣對著付雲佳說，“知母者莫若女啊！”
不是這麼用的呀小西！
付雲佳繼續裝傻，“啊？對不起小西，這件事是媽媽沒做好，小西可以給媽媽介紹一下具體的情況嗎？就是，外婆和這個王爺爺，到底是怎麼認識的呀？小西又怎麼會認識這個王爺爺呢？！”
付小西手舞足蹈地比劃著，“外婆會認識王爺爺，是因為我。我會認識王爺爺，也是因為外婆！”
嗬嗬。
小西還這麼小，卻已經領悟了糊弄學的精髓。
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
付雲佳這下不是裝傻了，她是真傻了！
付小西著急地一拍大腿，開始用講故事一樣的語氣，給付雲佳講述著她和外婆還有王爺爺之間的恩怨情仇。
也不能說是恩怨情仇，就是一些前因後果罷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付小西拿腔作勢地起了一個頭，“在聿城，住著一個小女孩。她叫付小西。”
“她的外婆，叫柳眉枝。”
“她還有個哥哥，叫徐聽然。”
“他們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付雲佳這越聽越不對勁啊：“小西，怎麼沒有媽媽？”
付小西理所當然地反問，“你自己摸心自問呢媽媽？”
那是捫心自問啊寶寶！
付雲佳自知理虧，閉嘴不再多言。多言必失的道理，她不用切身體會，已經可以知曉。
付小西繼續講，“付小西，哦，也就是我。是一個普通的小女孩。我不喜歡喝牛奶，不喜歡吃甜食，但是我喜歡吃奶油布丁冰淇淋。”付小西說到這裡，暗示一樣看向付雲佳，好似一個上課抽查學生到底有沒有認真聽講的小老師，擠了擠眉。
付雲佳回：“我記住了。”
付小西孺子可教般點了點頭，又繼續說，“但是小西，嗯，還是我。也是一個不太普通的小女孩。比如，我長得還算可愛，還有一點聰明。”
付雲佳沒忍住，把自己的左手橫在胸口，右手手肘疊在左手的手臂上，舉著右手，用一種非常標準的提問的姿勢看著付小西。
付小西把自己剩下半句話憋了回去，抬了抬下巴，問她，“有什麼問題？”
付雲佳說：“小西老師，咱們能快進一下嗎？”
她怕再這麼說下去，劉月生都要來找她要錢了。
這不就是消極怠工！消極怠工嗎！說好的應該拍一群人約會完以後回家八卦討論的畫麵呢！怎麼現在事情就發展成這個樣子了！她和付小西，縮在這裡小房間裡，在這裡上幼兒園故事講述大課！
付小西歎了口氣，“媽媽，你性子也太急躁了。這樣不好，不好。世界如此美好，你卻如此急躁。”
“你外婆帶著你看《武林外傳》了？”
付小西啊了一聲，“什麼是武林外傳？”
付雲佳困惑：“你剛剛說的是郭芙蓉的台詞啊女兒。”
付小西又啊了一聲，“郭芙蓉是誰？”
算了付雲佳說，“沒事，媽媽以後帶你看《武林外傳》。”
不僅武林外傳，她還要帶付小西看《快樂星球》！看《我們一家人》！她要讓付小西知道，這些東西，可不比小豬佩奇和超級飛俠差！
付小西擺擺手，“你還聽不聽？”
付雲佳現在在付小西眼裡已經是一個極度不乖巧的學生了呢。上課不僅愛打岔，還要讓老師去看電視。怎麼會有這樣的學生呀？怪不得外婆總說，媽媽不愛學習。看來，不愛學習是真的不愛學習！不是為了惹外婆生氣故意裝的呀！
付雲佳點了點頭，“聽。”她說，“媽媽還要聽的。”
付小西這才把後麵的重要情節說出來。
“付小西，誒，還還是我。因為有一點點聰明，就被外婆懷疑是個天才。她就找人聯係了有文化的人。王爺爺就出現了。他帶我去大學轉了一圈，還給我講了一段時間的課。”
付雲佳上輩子都不知道這件事，更彆提這輩子忽然知道，她有多震驚。
“小小小小西——”付雲佳話都不會說了，腦子裡有好多個問號在連續地起起伏伏跳躍動彈。
“你知道什麼是天才嗎？”
付小西了然地說：“我知道啊，就是聰明的人。”
可是一般聰明的人都不會是天才。
付小西竟然也知道這個道理，她說，“我覺得我不是天才。但是彆人是這麼和外婆說的，他們打電話的時候，我偷偷聽到了。王爺爺也是這麼和外婆說的。”
麵對付小西的認知，付雲佳更覺得驚訝。
“小西為什麼覺得不是天才？”
付小西看著她，直接地說：“因為我還不夠聰明啊！”
“天才就應該知道世界上所有的事情吧！”
付雲佳哭笑不得，“小西，沒有人可以知道世界上所有事情。”
“小度也不行嗎？天貓精靈呢？”
付雲佳說：“是的，小度也不行，天貓精靈也不行。”
付小西疑惑不解，“可是每次我問他們什麼，他們都可以告訴我誒。”
“那是因為，還有很多很多人給他們答案呀。沒有人可以知道世界上的所有事情，不管是過去，還是未來。但隻要大家的力量集中在一起，就可能會知道一些很多彆的事情的答案。”付雲佳說，“小西明白嗎？”
付小西大概懂了，點了點頭。
“可我還是不覺得自己是天才呀。”付小西說，“我隻是想變厲害，想變成天才！”
付雲佳耐心地問，“小西為什麼這麼想？”
付小西歪著頭回憶著，“王爺爺說，做一個聰明的天才，外婆會高興。”
“那天外婆和王爺爺偷偷聊天的時候，外婆的確挺高興的。”
付雲佳還挺能理解自己親媽的。
畢竟練號練了兩個，都沒開出一個ssr。現在被她開了一個可能是ssr的小家夥，當然是高興的。但是付雲佳也完全可以確定，柳眉枝不是那種唯天才論的家長。不然在她姐的襯托下，她付雲佳早就沒有容身之地了。
所以，肯定是有人在從中作梗。
王爺爺，就是那個可疑人選。
付雲佳告訴付小西，“小西，你知道嗎？就算你不變厲害，不做天才，外婆也會很高興的。媽媽相信，隻要小西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長大，外婆就會很高興的。”
付小西眨了眨眼，“媽媽，你又不是外婆，你怎麼知道外婆怎麼想的？”
付雲佳說：“因為媽媽小時候，外婆就這麼對媽媽說過。媽媽那個時候，學習成績差，不聽話，還要和你大姨打架。小西，媽媽我那個時候和你大姨比起來，簡直就是一個小笨蛋小混蛋。”
付小西哎呀一聲，感歎道，“外婆一定很愛媽媽你吧。”
付雲佳不知道為何，這一個瞬間，忽然有點想掉眼淚。
她正準備開口說，小西，其實媽媽也很愛你。隻要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不論要讓媽媽付出什麼，媽媽都願意去做。真的。付雲佳願意用重來這一生的性命，換付小西的一生平安喜樂。
哪知道她還沒把這話說出口，付小西就又說，“要是我有你這樣的女兒，我早就把你丟了呀！”
“真奇怪，明明先生的大姨，為什麼還要生媽媽你呀？”付小西真心困惑著。
付雲佳的額角突出好幾個符號。
來人。
把她閨女給她叉出去！
不過生氣歸生氣，付雲佳還是尚且有一絲理智在。她從付小西這裡大概知道了在背後搗鬼的壞家夥是誰，心裡已經有了計謀。
現在，她看著小西，還是把剛剛沒有說出口的那句話說了出來。
不能害羞，不能吝嗇。
付雲佳鼓起勇氣告訴自己，做媽媽的就是要常常向自己的小孩子表達愛意和肯定。長久以來，中國式的教育都奉行內斂，很少有這麼直白的情感表露。付雲佳最幸運的就是小的時候有接受到柳眉枝傳達的愛意，所以，雖然她是個世俗意義上的壞小孩，長到今天，她還是發現了屬於自己的閃光點，和自己擅長和喜歡的領域。
她很少否定自己。
所以，她也想要讓付小西有這樣的底氣。
付雲佳把付小西抱在懷裡，親上了她圓潤的小額頭。
“西寶，媽媽愛你。”
抱著她的小孩，就好像在抱著一個小小的天使，又好似一個罪名傍身的家夥，捧著十字架，虔誠地講述著自己的罪孽。
“過去是媽媽的錯。沒有陪在你的身邊。小西，你可以原諒媽媽嗎？”
“媽媽也是第一次當媽媽，媽媽不知道該怎麼做。但是接下來，媽媽會一直學習成長，媽媽會努力做個好媽媽。也會讓小西每一天都知道，媽媽是愛小西的，全世界最愛小西的。好嗎？”
“小西，媽媽也隻要你幸福快樂就好了。不用很厲害，但是要很健康。快快樂樂，開開心心地長大。”
付小西聽得暈暈的，鼻子酸酸的。她皺了皺鼻子，把自己的小臉蛋埋在媽媽的胸口，她第一次這麼親昵地撒嬌地蹭了蹭媽媽，然後說，“好。”
“媽媽不用著急。”
“既然媽媽以前是個笨蛋，現在肯定也不聰明的。”
“所以，做不好媽媽也沒關係。”小西悄悄拉著媽媽的手，“我會和媽媽一起學習成長的。”
付雲佳又哭了，眼淚哇地一下出來。
可就算這麼哭著，她的腦子裡還有一根筋在死死地繃著。
隔壁老王是吧？你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