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個吻(2 / 2)

薄荷味熱吻 容光 8497 字 10個月前

她一愣,抬頭看著林Sir:“您怎麼……”

“我怎麼知道?”林Sir哈哈大笑,“那小子自首來了,還被孫健平罰了六百個下蹲,又交了篇檢討書給我。他老實交代了,這事兒跟你沒半點關係,都是他一個人的主意。”

宋詩意定定地站在原地,神情複雜。

林Sir一麵笑,一麵往外走,搖頭歎氣:“臭小子,還挺仗義,壞人是他,好人也是他——”

說到一半,回頭看了眼宋詩意,點了點,“你呀,什麼都好,就是這底子不好。多跟做師弟的請教請教,他是A大英語專業的,有兩把刷子。”

宋詩意隻能點頭:“您說的是。”

低頭看看那卷子,心裡不是滋味。

*

夜裡,宋詩意給母親發了一條消息。

“媽,我周一回北京。”

五分鐘後,鐘淑儀把電話打了回來,開門見山問:“回北京?你終於想通了,準備退役了?”

“我……”她不願頭一句就打破母親的幻想,好不容易才通一次話,索性生硬地轉移話題,“我聽張叔說,家裡的小賣部被拆了?”

“嗯。棚戶區改造。”

“那你現在——”

“買了輛二手小推車,平時出門擺攤。”

“國子監附近不是不讓擺攤嗎?”

鐘淑儀冷笑一聲:“不讓擺?不讓擺,他們讓我怎麼活?拆了我的店,還不讓我擺攤,怎麼,我的一日三餐由他們負責?”

“那你也不該和他們動手啊!”宋詩意急了,“張叔說你都進派出所了。媽,傷著哪兒沒?”

“就蹭破點皮,不打緊,反正我這都老胳膊老腿了,害怕他們不成?”

宋詩意心頭一緊。

首都治安嚴,尤其是三環以內,更彆提她家又在國子監大街。

以前也見過不少在附近擺攤的商販,城管一來,大家就推著車四處逃竄。有一段非常時間,箭廠胡同外頭每天都開來一輛麵包車,八九個城管全副武裝立在那,一人手裡拎了根一米多長的鐵棍,光是陣仗也夠嚇人的。

母親一個女人家,推著車和那麼多大老爺們兒抗衡……

宋詩意緊緊握著手機,聲色艱難:“你彆擺攤了,家裡的事我來操心,你還是歇著吧。”

“你來操心?家裡現在還欠著十來萬呢,我怎麼歇著?不擺攤,等著喝西北風嗎?”鐘淑儀提起這個就來氣,片刻後,自行消了點氣,“不說那些了,你想明白了就好。你自己說說,這年頭乾什麼不好,非得去當什麼運動員?你的腿還要不要了?這個家還要不要了?”

都說不提了,結果還問了十萬個為什麼。

鐘淑儀最後發覺打臉了,訕訕地說:“這次回來,去你二姨那邊找個活兒乾吧。雖然學曆低了點,去她那公司打打雜也好過現在這麼無所事事。”

“媽,那是二姨夫的公司——”

“夫妻之間,分什麼你我?”

宋詩意深呼吸,勉力維持笑意:“媽,你聽我說,這次我是請假回去看看你。隊裡給我批了一星期的假,我這不是——”

“你說什麼?”鐘淑儀不可置信,“你沒打算退役?”

“我——”她動了動嘴,無力地說,“媽,我在隊裡挺好的,腿也沒什麼事——”

“你在隊裡挺好的。”鐘淑儀一字一句重複,片刻後,笑了兩聲,那笑裡帶著哭腔,“好啊,你在隊裡挺好的,挺好的。”

按照她的性子,以往每回談到這一步,就該掛電話了,她們娘倆誰也不愛把心裡的苦到掛在嘴上。

可是日子太難過了。

一個人撐著,她總覺得自己要垮了。

鐘淑儀握著電話,腦子裡像是白光乍現,所有的思緒都消失不見。她咬緊牙關,卻堵不住心裡的怨和苦,最終用有些淒厲的聲音衝女兒喊了句:“你是挺好的,你想過我嗎?你想過這個家嗎?!”

宋詩意一頓,拿著電話說不出一個字來。

鐘淑儀哭著質問:“你爸走了,花光了家裡所有的積蓄,還欠了一屁股債。你做了些什麼?你倒好,一走了之,去追你那狗屁的夢,你追出個什麼結果來了?宋詩意,我含辛茹苦養你多少年,彆人家的孩子長大了是幫父母分憂的,而你呢?隻有你一把年紀還叫我為你操心!”

“滑雪,滑雪,你的世界就隻有滑雪。搞個運動把自己搞成了半文盲,高中畢業就不讀書了,你除了得到一身傷病,還得到了什麼?學業沒了,婚姻大事耽擱了,你爸在天上看見你這副樣子,不知道有多痛心!”

那頭的女人哭了,這頭的人也吧嗒一聲,眼淚斷線。

宋詩意緊咬牙關,不讓自己哭出聲來,隻聲色暗啞地說:“這是我爸替我選的路,他沒能走下去,盼著我能堅持。他不會後悔。”

“可是他死了,他已經死了。”鐘淑儀哭著說,“你想想我,成嗎?彆跟他一樣總活在夢裡,他活著的時候三天兩頭出國比賽,也不問過我的意思,自作主張就帶你去學滑雪。誰家是這麼過日子的?丈夫女兒總在外頭,每個月的錢全都花在滑雪上麵……”

……

那通電話打了很久,最後變成鐘淑儀一個人的絮絮叨叨。

她憋了太久,從丈夫健康時的隱忍不發、不得不支持,變成丈夫生病時的衣不解帶、費心照料,最後丈夫走了,她年紀輕輕成了寡婦,不僅要處理後事,還要接下家裡欠的一屁股債。

可宋詩意仍在追夢。

還在追夢。

她不懂什麼夢不夢,隻知道彆人在追夢,她卻活在現實裡,柴米油鹽醬醋茶,哪一樣不要錢?何況家裡還欠著這麼多,不知要還到何年何月去。

宋詩意怔怔地聽著母親的發泄,眼淚模糊了視線。

到後來她已然分不清母親說了些什麼,隻有那一句:“你練出什麼結果來了?除了險些斷了腿、成了殘廢,你到底得到什麼了?”

這麼聽著,好像真的很有道理。

終止了學業,所以如今連一個英語小考都要師弟憐憫,幫忙作弊。

苦練十年,卻隻得到一身傷病,連隊裡的平均成績都滑不出來。

她得到了什麼?

二十五歲,從未談過戀愛,學業沒了,健康沒了,前途也一片渺茫,她到底在這裡乾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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