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丁俊亞把包袱拋給了宋詩意, 扭頭消失在夜色裡。
留下宋詩意在亭子裡與程亦川大眼瞪小眼。
她沒想到她那師哥是個這種小心眼子, 就因為她拒絕了他, 他竟然知情不報。看他離開前那個反應就知道, 淡定如斯, 必然早已發現程亦川的到來。
可他居然緘口不言, 還反問她是否因為程亦川才拒絕他。要命的是她還點頭了!
完犢子了。
她可以假裝失憶嗎?還是假裝喝醉了, 發個酒瘋,原地起舞?
宋詩意的腦子裡無數彈幕刮過。
最後決定先聲奪人, 氣勢洶洶地審問他:“你怎麼跑來了?”
“不是,明明是我先問你的。”程亦川在草叢裡忍了半天,終於跳出來了,一邊伸手拚命去撓胳膊上被蚊子叮咬的包,一邊理直氣壯地再問一次,“你為什麼不跟我在一起?”
“那是重點嗎?”
“那怎麼不是重點了?”
宋詩意生氣, “你比賽完了?其他人都回來了?程亦川,你他媽擅自離隊了是吧?”
“……”
宋詩意抬手看表,冷冰冰地說:“你最好解釋一下,現在是淩晨一點半, 明明該在瑞典等候教練安排, 你為什麼會出現在丁教練的小區裡?”
剛才還心虛呢, 聽她這麼一說,程亦川也找到了底氣。
“你也知道現在很晚了?明明該在瑞典看我比賽, 你又為什麼食言?孤男寡女的, 還跑來和丁俊亞住一起, 你都不知道避嫌的嗎?”
兩人的重點截然不同,各執一詞,都很理直氣壯。
宋詩意乾脆拿出手機:“行,雞同鴨講,那就彆講了。”
“你要乾什麼?”
她一邊撥號一邊說:“給袁教練打電話,問他你擅自離隊該怎麼處理——”
話音未落,月光下的人一個箭步衝進亭子裡,一把奪過手機。搶手機的同時,也握住了她的手。
宋詩意觸電一般往回縮,無奈對方早有預謀,握得死死的,沒給她掙脫的機會。
“放手!”
“不放!”
“這他媽——”宋詩意麵上發燙,火冒三丈,“這是你的手還是我的手?”
“你的。”
“那就麻煩你把我的手還給我。”
“還你可以,那你答應我彆衝我凶了,好好說話。”少年從月色下步入陰影之中,神色有些模糊,但聲音飽含委屈,不高興地嘀咕了一句。
“……”
宋詩意察覺到他放鬆了,飛快把手抽了回來。
兩人站在亭子裡站了一會兒,誰也沒說話。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宋詩意問他:“比賽怎麼樣?”
“你還知道問。”他一聽她語氣沒那麼難聽了,立馬嘀咕起來,“說好要來看我比賽,結果我都比完一天了,你還不知道成績。”
宋詩意頓了頓,揉揉眉心:“是我食言了,但事出突然,我也沒想到——”
“沒想到什麼?丁俊亞家出事了,跟你有什麼關係?用得著你大老遠跟回來?”程亦川越說越生氣,瞥她一眼,不滿道,“我看他也沒什麼要緊事,還能大晚上在這跟你撩騷。”
“……”
宋詩意一愣:“你還不知道?”
“知道什麼?”
他人都回來了,和隊裡還未進行比賽的隊員也沒在一處,宋詩意不再守口如瓶。
“孫教心梗發作,進了急救室。親屬不在,瑞典的醫院無法救治,暫時穩定病情之後,我和師哥送他回來動的手術。”
她言簡意賅把過程說了,抬眼再看,程亦川一臉錯愕。
“那他現在怎麼樣了?”
“手術順利,還在觀察。”
“所以——”他張了張嘴,茫然地問,“你是因為這個,才錯過我的比賽?”
“不然呢?”
又是一陣古怪的沉默,程亦川為自己一路上的胡思亂想啞口無言。雖然宋詩意輕描淡寫把事情帶過了,但他也聽出了孫健平差點就沒了的可能性。
他是孫健平一手帶進隊裡的,運動生涯先後遇見田鵬與孫健平,對他來說是人生大幸。哪怕他與孫健平隻是半路師徒,感情不比宋詩意和孫健平那麼深厚,一年下來,愛戴仍在。
“我想去看看孫教。”他沉默半天,開口說了這麼一句。
宋詩意把表亮給他看:“你自己看看時間,都幾點了?你不睡覺,人家也不睡?”
這下程亦川呆立不動,他一時衝動就從瑞典跑回了國內,如今真相大白,他看起來像個傻子。
宋詩意不緊不慢笑了兩聲,說:“現在知道後悔了?”
“……”
“後悔也沒用了。”她收起笑意,眯眼道,“教練組還沒回來,你安心等處分吧。”
程亦川聳拉著腦袋,還是沒吭聲。
宋詩意冷言冷語刺他半天,最後沒聽他回應,還是忍不住問了句:“滑了多少?”
這次他開口了,低聲說:“一分三十八秒八八。”
說完,抬頭悄悄瞄了她一眼。
宋詩意愣了愣,下意識反問:“多少?!”
“一分三十八秒八八。”他重複了一遍,繼續看她的反應。
宋詩意目瞪口呆:“你,你破紀錄了?”
“破了。”
“第幾名?”
“走的時候還有幾個沒滑,當時排第六。”
亭子裡一時間又陷入岑寂。宋詩意難以消化這個消息,在她多少年的運動生涯裡,從未遇見過屢屢在比賽中刷新個人最好成績的選手。
而程亦川又一次做到了這不可思議的事,縮小了自己與世界頂尖滑雪運動員的差距。
她喜不自勝,唇角一彎,伸手要去拍他,誇獎的話都到嘴邊了,腦子裡一道閃電劈過,想起了剛才的事。
不對,她還在生氣。
手一頓,下一秒,一巴掌拍上他的後腦勺。
“破紀錄了就能中途溜號?破紀錄了就能違反隊裡規定,擅自從大賽裡離場?你要是出了什麼事,誰負責?教練找不著你,飛機上十幾個小時失聯狀態,你是想把袁教練他們嚇死嗎?”
劈頭蓋臉的罵聲襲來,程亦川無措地站在原地,一一應了。
她罵也好,敲他腦袋也好,他都老老實實接招。
大概過去一個世紀那麼久,他還從桌上拿了一罐啤酒,啪嗒一聲拉開拉環,遞給她,討好地說:“口渴了吧?潤潤嗓子。”
宋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