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有點小,在一家蒼蠅館子吃飯還能遇見熟人。
南易幾人乾了一杯,邊上的桌子就有一個光頭坐下,等坐定點了個菜,光頭無神的雙眼才看向南易幾人,然後,唰地一下站起,後腦勺對著南易,抬腿就要走人。
“你是耗子見到貓啊,見到我就躲,回來。”
李成懦收回腳,轉身對著南易,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南爺,您也在啊?”
“行了,彆您了,已經‘你’好幾年了,過來一起坐吧。”
校花挪了挪自己的餐具,換了個方位和天仙擠一擠,她自己的位子讓給李成懦。
等李成懦坐下,南易故意在其臉上瞄了兩眼才說道:“看你一幅衰相,外彙爆倉了,還是在奧門輸大了?”
“爆倉了。”李成懦沮喪地說道。
“用杠杆了?”
“一毛沒剩,還欠了一筆保證金。”
南易恍然大悟道:“哦,難怪見著我就躲,覺著在我麵前拿不起來了?”
“有那麼一點意思,我現在沒臉見熟人,掛不住。”
“那你在我這裡可以放鬆點,不管是當初那個在劇組打雜的李成懦,還是後來聽說發得不清不楚的李成懦,你在我心裡就是原來那個李成懦,從沒低看,也沒有高看一眼。”
南易說著,拿起酒瓶子往自己酒杯裡倒了點酒,又把酒瓶子推給李成懦,杯子在瓶子上碰了碰,“燕京,包裝改過,味道卻沒變。”
李成懦微微一愣,旋即,拿起酒瓶往肚子裡灌了一大口。
“吃點炒合菜,這裡廚子的手藝不賴。”喝過酒,南易拿起筷子夾了一筷子炒合菜。
炒合菜是過去旗人家庭的家常菜,合菜嘛,就是把幾種菜合到一起炒,其中包括菠菜、豆芽菜、韭菜、粉絲、雞蛋等,有著“合”的寓意,有著聯合、和睦、合作、和氣等多種含義,也有八旗聯合鎮壓住(南)漢,坐穩江山的隱喻。
在過去,京城漢人家庭要麼不好這口,要麼沒那條件,壓根吃不上,這些年,物資豐富了,炒合菜倒有了京城家常菜代表的意思。
之所以流行起來,這或許和京城的文藝文學工作者,以及生活中有底蘊的人物大多出身滿族有關,京城文化本就以滿族文化為主導,細微之處受到的影響很深。
一口炒合菜吃掉,南易夾了兩片涼拌西紅柿,順便又推銷給李成懦。
幾口菜下肚,南易便又說道:“以後有什麼要幫忙的言語一聲,小忙我能幫的都會幫,大忙得看什麼事,說實話,咱們之間還沒到那份上。”
南易的性格說好聽點,就是先小人後君子,不輕易應承人,答應了就是金口玉言,不會事後找借口、強調客觀困難而不辦。所以說場麵話的時候也會小心翼翼,渾身充盈著小男人的小肚雞腸,沒有男子漢拍胸脯滿口答應的爽利。
“理解,南爺,先謝過。”李成懦拿起酒瓶子說道。
又是一杯酒下肚,南易的八卦之心陡生,“頭發怎麼沒了,剃光了,來個從頭開始?”
“不是這麼回事,那天,看著大盤,穿倉了,一點辦法都沒有,我就覺著從後脖頸一直到尾巴骨,有一股涼氣下來,第二天就開始掉頭發了,一直掉一直掉,煩了,就把腦門上的剪了。”
“得,你還有點伍子胥一夜白頭的意思,也算是一段典故,將來等你再站起來可以好好吹吹。”
南易忽然想到他和李成懦之間可能還是對手,不管是斯嘉麗基金,還是PY證券,前不久的工作報告上都顯示在外彙市場斬獲頗豐,李成懦的資金也許有一部分落在南氏手裡。
“誰還會聽我吹牛啊,我都成這樣了。”李成懦苦笑一聲,“等我緩過來,還得想法子找飯轍呢。”
“慢慢來。”
陪李成懦喝了一頓大酒,等到李成懦酒不醉人人自醉,南易這才結賬離開。
接著的兩天,南易忙於和京軍建築簽訂合同,綠核發展把奧泰工業區的工程整體承包給京軍建築,雙方之間以美元結算。
忙完公事,南易提著兩斤桔子、一斤爛蘋果去了京大。
進了校園,很快就摸到任霞的辦公室。
任霞又升了,現在是學生處的二把手,除了上課,京大學生的招生、懲獎、畢業分配幾乎都繞不過她。
南易把水果往任霞的桌上一放,嘴裡的馬屁瞬間炸開,“任二把,我給你送禮來了。”
任霞睖了一眼桌上的袋子,故作不悅,“幾個爛水果你也好意思拿過來,怎麼不搬台空調來?”
“您不知道了吧,這可不是一般水果,裡麵的瓤都被我給換了,塞了幾十斤金子進去呢。”
“少胡說八道,你呀,好久沒來了,今天是有什麼事吧?”任霞嗔道。
“任二把就是任二把,神機妙算,連我找你有事都知道。”南易豎起大拇指說道:“還真有點小事,幫我介紹個老師,我打算在學校解決我的博士學位。”
“怎麼現在才想起來讀博士,劉貞都要交畢業論文了。”
“我哪有她清閒,現在能抽出時間考慮學業的事情就不錯了。”南易悠悠地說道。
任霞問道:“還是經濟學吧?”
“馬理論博士也行。”
“你是那塊料?”
“怎麼就不是了,我在馬克思住過的公寓待過,和他共飲過一江水,走過他寫作之餘散步的那條街,還親自扮演過他筆下的資本家,有理論有實踐,隻要馬理論的馬是馬克思的馬,我就有資格直接成為博士後,上流動站流動去。”
任霞苦笑道:“你啊,還是這個樣子,彆胡說了,你真想找老師得抓緊了,厲儀征院長那裡還有坑,我先幫你打個招呼,你自己再跑跑。”
“任二把就是靠譜,一出手就是經濟大拿,這事就拜托你了,今兒晚上上你家吃飯,好久沒見我兒媳婦了,想得慌。”
任霞最小的女兒鄭柒柒,南易一直開玩笑說把她給南無為當媳婦,這個玩笑說的次數多了,雙方也就有了點真把兩人往一塊湊的苗頭,隻不過沒有娃娃親那樣刻意,有點樂見其成,又聽之任之的意味。
任霞湊趣道:“南易,彆光賣嘴啊,我家柒柒調皮著呢,你這個未來公公趕緊幫著管管,再不管將來嫁到你家,肯定攪得你雞飛狗跳。”
“哈哈,雞飛狗跳我也喜歡,我啊,就是稀罕柒柒。行了,找你就這麼點事,早點回去做飯啊,彆拿炸醬麵糊弄我。”
“你還真不客氣,趕緊走人,一會我還開會呢。”
“得,走了。”
在任霞家吃過飯的第三天,任霞給南易來了電話,說她已經和厲儀征打過招呼,讓南易去和厲儀征見一麵,算是參加麵試。
想讀博士要申請、麵試,可能還要參加統考等各個環節,但其實這些都不重要,導師的認可才是最重要的,套用一句俗話,說你行,不行也行,說你不行,行也不行。
導師和學生之間的關係也並不是很純粹,雙方之間更像是老板與員工的關係,員工的目的性很強,不管是哪個導師之下的員工都是衝著那張學位證書,導師的目的呈多樣性,每個導師想要的都不太一樣,有奔著德高望重去的,有喜歡顏如玉的,也有喜歡黃金屋的。
導師之間也存在著共同點,這就是都需要一兩個可以乾苦力的學生,對這種學生,往往會比較偏愛,其他學生三四年就畢業,這種學生通常會被多挽留一兩年,六年才畢業是正常的,在職的讀個八年也不稀奇。
兜兜轉轉,南易來到了工商管理學院的院長辦公室,見到了已經六十有三的厲儀征,一個精瘦,穿著襯衣,打著領帶,精氣神一般,也談不上麵善的小老頭。
“你就是陳鶴齡關門女弟子劉貞的丈夫?”一上來,厲儀征就給了南易一個下馬威。
“是的,厲老師,我就是陳老師的學生劉貞的老公南易。”
南易心裡嘀咕厲儀征說話聲真小,以後交流起來費勁,至於什麼下馬威,他是一點都不在乎。
對南易的回答,厲儀征不置可否,隻是悶聲繼續問道:“你是77屆的?”
“是。”
“大四都在外麵實習,幾乎沒上過課?”
“是的。”
“碩士研究生在哪個學校讀的?”
“麻省。”
“現在在哪裡工作?”
“綠核發展,一家外企,主要從事項目投資業務。”
“綠核發展的資產有多少?”
“不到10億美元。”
“具體點。”
“公司機密不方便對外透露。”
厲儀征看了南易一眼,又問道:“擔任什麼職務?”
“執行總裁。”
“在國內有什麼投資?”
“和淡馬錫、美國庫什納公司、深甽眾創空間合作投資了椰城夢想小鎮項目,正處於建設收尾階段,不久之後就會投入使用。”
“就是現在在椰城和亖亞抄底爛尾樓的那個夢想小鎮?”
南易淡淡地說道:“如果沒有第二個夢想小鎮發展公司,應該就是。”
“你的主意?還是那個賴的主意?”
“去年我卸任夢想小鎮總經理一職以前,已經製定好抄底爛尾樓的策略。”
“去年你已經預見到瓊島的房地產會崩盤?”
“還要更早一點,1989年,瓊省的房地產剛剛起步,我就預見到會有這麼一天,去年的年初,變成篤定。”
厲儀征低頭在一張紙上寫了點什麼,然後又抬頭說道:“說說你以往的工作經曆,進入綠核發展之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