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夏。
一個短發精神小夥推開老洋房的院門,四下打量了一下,發現院子裡幾乎沒什麼變化,一如幾個月前,還是他熟悉的洗手池、竹叢,還是令人親切的晾衣架,角落裡放著的還是那台洗衣機。
竹叢下,還是那張躺椅,上麵癱著的還是那個人,麵容依舊,隻是臉上有了隱藏很深的皺紋。
精神小夥心裡一暖,走到躺椅麵前,放下手裡的提包,凝視著打盹的麵龐,輕輕喊了一聲:“老南,太陽曬屁股了。”
“少扯淡。”麵龐上的雙眼洞開,目光直射^精神小夥的額頭,“怎麼才回來,不是說中午到家嗎?”
“火車晚點。”
“哦,中飯吃了?”
“沒呢,你給我下碗麵。”
“等著。”
南易緩了一會,起身走進廚房,給幾個月沒見的兒子做好吃的。
2001年,南無為到了退役年齡,他拒絕了本院的橄欖枝,也沒有選擇退役到地方,而是接受了濱城艦院本碩連讀的特招,從南方去了北方,改旗易幟,投入海軍的懷抱,從此穿上一身海軍白,專攻艦船指揮,最好的年華注定以大海為伴。
兩袋煙的工夫,父子倆坐到餐桌旁,南無為扒麵,南易幫他扒蒜。
“去哪裡報到?”
“瓊島。”
“這次有幾天假?”
“半個月。”
“少了二十天。”南易嘴裡合計著,“時間有點緊張,去你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家,一邊一天,我帶你出去顯擺要兩天,去滬海看你太奶奶和爺爺奶奶也得兩天,去看你媽至少得三天,還剩下六天你自行安排,這樣子安排行不行?”
對南無為,南易從來沒有用過命令式的口吻,現在他已經是大人了,更是有商有量。
“我服從命令。”
見南無為無異議,南易就衝著天花板喊道:“易仔,打給姓劉的。”
沒一會,天花板上傳出劉貞的聲音,“兒子到家了?”
南易:“正吃麵呢。”
南無為嘴裡含糊不清:“媽。”
劉貞:“哪天來媽這?”
南無為:“老南說一個星期後。”
劉貞:“時間剛剛好,下個星期我不忙。”
……
“老南,待會我們上哪玩?”南無為和劉貞結束通話後對南易說道。
“網咖。”
飛龍網咖的第一家店還開在原來的位置,除了電腦更新迭代,其他的幾乎沒變。
南無為嫌棄道:“又打遊戲啊,沒有其他更新鮮的?”
“去量販唱歌?”
“沒勁。”
“跟我一個老頭子廝混還能有什麼勁兒,你自己找樂子去。”
“算了,我還是陪你打遊戲。”
南無為心裡尋思自己接下去幾年都不太可能回家,還是多陪陪老頭子。
有些事小時候不太懂,等長大一點也就懂了,老頭子最希望自己從政,自己卻立誌在部隊乾到退休,已是忤逆,再不多陪陪說不過去。
“彆勉強,你老子我不缺人陪。”南易口是心非地說道。
他和南無為從小聚少離多,怎麼可能不想多在一起待會,下次見麵誰知道什麼時候。
“老南,你說話越來越虛了。”南無為嬉笑道:“不要我陪,我明天就去報到啦。”
“去去去,吃快點,一碗麵十分鐘還沒吃完,要是每個兵都像你這樣,我們老百姓要睡不著了。”
“二十秒解決戰鬥。”南無為說著,挑起一大口麵往嘴裡塞。
“慢點,慢點,趕著投胎啊,細嚼慢咽。”
等南無為把麵吃完,爺倆就往飛龍網咖過去,一路上邊走邊聊,主要是南易講,南無為聽,講社會上最近半年的變化,經濟、電影、音樂,什麼都講,反過來,南易從不打聽關於學校、部隊的事。
“南爺。”
“好。”
“南爺。”
“好好,接著玩。”
一走進飛龍網咖,幾個小年輕就向南易打招呼,彆看一個個嘴裡喊著南爺,可未必每一個都對他帶著尊敬。
從《三角洲》、《帝國時代》流行起來開始,南易時常會泡在網咖裡,單機遊戲就是要局域網聯機,大家邊打邊喊才有勁,打得多了,和一些愛玩的熟了,對一些錢不湊手的深度玩家,南易不但免網費,時不時還會請個盒飯、泡麵。
雖說飛龍網咖一個小時的會員價隻需四塊,包夜低至二十,但對長年累月泡在網咖裡的深度玩家來說,一天拿出幾十塊錢還是挺難的,天天網咖裡泡著,又哪有時間琢磨賺錢。
南易帶著南無為來到兩人的專位坐下,一按下開機鍵,他就問道:“最近新出了幾款遊戲,要不要玩玩?”
“等會兒,我先登下豆豆。”
南無為點開電腦桌麵的豆豆,麻溜地輸入賬號密碼,一登上去,一溜頭像在那裡晃動。
南易瞄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在自己的桌麵點開勁舞團,進入遊戲,隨著最火的舞曲《火花》響起,鍵盤連著三聲慘叫,接著哀嚎不停。
南無為一一回複好消息,這才注意起邊上一驚一乍的南易,“老南,玩這種遊戲,你幼稚不幼稚。”
南易左手大拇指在空格鍵上重重地敲一下,右手又在方向鍵上快速按動,等一首曲子結束,才回道:“飛龍網咖已經在準備上市,明年下半年或者後年上半年就會在紐約IPO,趁著網咖行業正處於上升期套一點錢出來。這個遊戲現在有不少人在玩,我了解一下它好玩在哪裡。”
“喔。”
南無為心裡一萬個不信,前兩年寒暑假回來就已經不太能看見南易忙於工作,他才不信一個小網咖上市還需要南易親自操心,不過他沒打算抬杠。
不信就對了,南易純屬扯淡,飛龍網咖要上市是真,而且接下去還有兩步路要走,攢證賣證、全部套現,踩著網咖行業最繁榮的節點走人。
計劃已經安排好了,具體執行由黃三兒負責,南易壓根不管事,他玩《勁舞團》和上市一毛錢關係都沒有,隻是單純要玩。
“一起?”
“不要,我玩《使命召喚2》。”
“行,先各玩各的,等下來一把星際,我新學了幾個戰術。”說著,南易又新開一曲高耀太的《黃牌》。
“彆說我欺負你,我讓你先發展三分鐘。”
“不吹牛你能死啊?”南易瞬時惱羞成怒。
在遊戲方麵,南易從南無為三歲就被血虐,好不容易等到《星際爭霸》發行,本想在這個上麵找回麵子,但實際的情況是,他隻高興了三天,到了第四天,把遊戲摸透的南無為就能和他勢均力敵,之後,又回歸正常被虐劇情。
“四分鐘,不能再多了。”
“一言為定。”
父子倆在飛龍網咖玩了一個下午,差不多時候,回去一起做飯吃飯,等到整點,又一起正襟危坐觀看新聞。
十三天的時間可以說是一晃而過,為了應付可能出現的突發情況,南無為留出提前量,第十四天便出發去報到,從此一入軍門深似海。
南無為一走,南易的生活又恢複懶散。
八年多時間過去,天仙、虎崽、剛需都已經退休,娘娘腔、媽媽桑、燒烤隊、漢堡隊也換了一撥隊員,如今跟在南易身邊的隻有苗小蘭一個。
嚴度他們這一批人還在,一直不用到處奔波,又沒有多少瑣事負擔,大把的時間花在練功上,境界的提升抵消了歲月的衰老,還能再乾幾年。
陳文琴還在,依然擔任南易的私人秘書,隻是打從三年前,南易基本上已經是甩手掌櫃,她罕少跟著南易,大部分時間會待在鴉兒胡同的昒昕投資辦公室,輔助李瑋菁管理南易的個人資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