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南易去了九藥廠,讓冷妍把已經弄好的資產核算單和九藥廠要改名成生塵藥業的通知貼到宣傳欄去,還吩咐杜詩詩在廣播裡廣播一下,中午吃飯的時候,讓所有職工都去看看。
明天,南易就要開職工大會,在會上宣布股份製改革開始執行。
雖然現在車間不需要開工, 可冷妍並沒讓工人們閒著,先讓大家看了一天的國外製藥廠錄像,學習它們的先進衛生生產模式,接著又製定《車間衛生十大規》,讓工人們按照標準規則一遍又一遍的演練。
生塵藥業將來生產的藥物,療效未必能有多好, 但衛生條件一定會做到最好,絕對不會讓任何一顆不乾淨的藥丸流出去。
弄好通知的事情,南易就把徐爭豔叫到廠辦樓外麵。
“徐出納,你還有三年就要退休了,有沒有想過提前退?”
“南廠長,你想讓我走?”徐爭豔問道。
“是的,我不但補你三年的工資,還給你找份工資不低的新工作,你提前退休,但有一點,這件事情不要往外說,你就是正常的提前退休。”
提前退休在這個年代很常見,老子退休騰出一個崗位讓兒子頂職,這是很多工人解決子女就業的一個變通辦法,畢竟工廠的花名冊有人數限製,得走一個才能加一個。
這是不得已的辦法,往往兒子的青工工資加老子的退休金還比不上老子一個人原來的收入, 因為工齡、獎金這些都沒了,加上退休金本來就少於正式工資。
“南廠長, 我同意提前退休。”徐爭豔想都沒想就說道。
這麼好的條件,她要不答應就是傻子。
“好, 中午我帶你去見見你的新老板,以後你就是給私人打工,工作沒這麼清閒,但是工資高,至於有多高,下午你就知道了。”
“南廠長,那個,頂職……”
“等下再談,你回去把過去一年的汽車維修報銷和油票單子統計一下。”
南易把徐爭豔打發走,就沿著廠區的路轉悠起來,這裡瞧瞧,那裡看看,轉著轉著就去了食堂。
九藥廠是一個比較奇怪的存在,既沒有供銷科,也沒有後勤科或者總務科,食堂裡麵倒是有一個堂長,這編製比較少見,倒是開玩笑的時候經常能聽到。
不過部門少,也有好處,可以省了南易精簡廠辦的工作,除了廣播站,其他的沒必要簡或者不敢簡。
在食堂了幾眼,南易就離開。
食堂雖然存在不少問題,可說到底無關緊要,現在最著緊的是恢複生產,讓工人們心安下來。
回到供銷科,徐爭豔就把報銷單和油票單子交給了南易。
接過單子,南易一瞄到統計出的數字,他馬上就知道裡麵的貓膩很大,一年的修車費花了1萬4,油票的問題也很大,起碼是正常消耗量的4倍。
把單子一收,南易讓江梓琪去把喬衛平給叫了過來。
“喬主任,廠裡有兩張車對吧?”
“南廠長,是的,一輛212吉普,一輛滬海小轎車。”喬衛平答道。
“以前沈廠長坐哪輛車?”
“本來是坐滬海,不過那車子經常壞,就改坐212了。”
“喔。”南易點了點頭,說道:“212我看見了,那輛滬海呢?”
喬衛平糾結了一會,才說道:“被原來小車班的沈二炮開走了,還沒還回來。”
“沈二炮啊,我知道了。”南易敲了敲桌麵說道:“他多久沒來上班了?”
“兩……兩個多月。”
“精確到天。”
喬衛平想了一下,說道:“應該是78天。”
“78天啊,喬主任,你怎麼一點警惕性都沒有,一個職工,一個咱們九藥廠的職工怎麼可能曠工78天?我不信咱們九藥廠有這樣的人,我不信咱們九藥廠的職工會覺悟這樣低。”
南易拍著桌子,急切的說道:“還愣著乾什麼,趕緊去派出所報案啊,78天啊,要是碰到搶車的,沈二炮同誌很可能已經為了保護公家的財產而壯烈犧牲了,可不管怎麼樣,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九藥廠的職工,我們就有義務管。
快去,就跟派出所說沈二炮已經失蹤78天,和他一起失蹤的還有一輛滬海牌的轎車,車找不回來就算了,人必須找回來,我們必須給沈二炮父母一個交代。”
南易的說辭,讓喬衛平直冒冷汗,“這是要把沈二炮往死裡整啊?死道友不死貧道,去就去。”
財務科裡的其他三人也是麵麵相覷,先看了報銷單據,才說要報案,南易要整人的意思已經表露無遺,他們怎麼又可能領悟不到,隻是他們沒想到南易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這麼狠。
喬衛平站在原地糾結了很久,才一狠心一跺腳,轉身回了自己的辦公室,給轄區派出所打去電話。
現在外麵除了正規的出租車,偶爾還能見到公車私用拉黑活的,南易想來沈二炮把車開走多半是拉黑活去了,不是給好多人坐,就是給哪個需要裝逼的倒爺開專車。
用廠裡的車,用廠裡的油,出去給自己賺大錢,還順帶黑一大筆維修費,沈清廉掛了,後台都倒了,這個沈二炮還不知收斂,這明明是向南易挑釁啊。
何況……
“徐出納,你過來看看。”喬衛平一離開,南易就指著桌上的一張報銷單說道。
徐爭豔走到南易麵前,往桌上的報銷單看了一眼,問道:“南廠長,這報銷單有問題嗎?”
南易看著徐爭豔的臉,說道:“對比一下沈廠長的簽名,我看這張上麵的簽名有點不對。”
徐爭豔經南易這麼一提醒,再次仔細看了看簽名,她還是覺得沒問題,雖然這張上麵的簽名和其他的有點不一樣,可依然沒問題。
其他幾張的“沈”字的最後一勾很明顯,這張卻沒有勾,可正因為沒有勾才更沒問題。
沈清廉有好幾套簽名,不同的簽名代表著不同的潛台詞,沒有勾就代表無需審核,直接給錢的意思。
這種套路並不稀奇,很多單位都能見到。
南易當然看得出來幾張報銷單上的簽名是同一個人的字跡,可他就是要裝看不明白。
徐爭豔看看字,再看看南易似笑非笑的臉,在廠辦財務科重地打滾這麼多年,就算是豬都能被練成老油條,何況是壓根不蠢的徐爭豔。
徐爭豔捋了捋思路,說道:“南廠長,這張上麵的簽名是有點不太一樣,可我看著好像就是沈廠長的簽字。”
“哦,你看不出來正常,我也看不太出來,聽說派出所有字跡鑒彆的專家,要是萬一沈二炮同誌發生了什麼意外,我們也可以把這些單據交給警察同誌,或許還能成為破案的關鍵線索。
好了,徐出納,你先把這些收回去放好,準備準備,陪我出去一趟,咱們一起去辦點事。”
“好的,南廠長。”
帶著徐爭豔出門,南易先拐去了書店,買了一本謨言的《瘋娘》,也就是《世上隻有媽媽好》。
南易隻看過初稿和改編過的劇本,還真沒看過這發行的修訂版。
臨近飯點,南易兩人就到了新街口的京西易購。
店裡並沒有什麼客人,可常天嘯還是堅持在崗位上,站在店鋪的大門口,不時的向路過的行人吆喝幾聲。
“南老板。”
“天嘯,孫老板在嗎?”
“在樓上吃飯,我帶你上去。”
“不用了,你忙你的,我自己上去就行了。”
南易說完,帶著徐爭豔就往樓上走。
二樓,正扒拉著飯盒的六子見到南易就把筷子放下。
“南爺。”
“賣飯的地方有電話嗎?”
“有,老板挺聰明,給了邊上公用電話一點錢,有人叫餐都會叫他。”六子說道。
“那叫四個飯。”
“好嘞。”
六子打完電話,南易就指了指六子對徐爭豔說道:“這位是孫老板,以後你就在他這裡上班,還是做出納;
六子,這是徐爭豔,九藥廠的出納,馬上就要退休,你這邊也要弄的正規一點,會計、出納各司其職,不能一人兼多職,曼歌的資料給我,你和徐出納談一下工資待遇。”
從六子手裡接過資料,南易就去了樓下,給兩人留出點談話的空間。
在樓下,南易翻了翻資料,有用的信息不多,兩分鐘就看完了,南易的收獲就是知道了曼歌的廠具體在哪,也知道了曼歌的老板是誰。
把資料合上,南易默默了發了一會呆,看著人送盒飯上樓,看著六子出現在樓梯上。
“南爺,談完了。”
“好,開飯。”
南易點點頭,走上樓,一眼就看到徐爭豔臉上掩飾不住的喜色。
“六子,拿兩盒下去。”
“好嘞。”
六子拿著盒飯下樓後,南易就對徐爭豔說道:“待遇還滿意嗎?”
“很滿意,南廠長,謝謝你。”
“彆客氣,我們先吃飯,吃過飯你可以先走,下午就彆回廠裡了,想回家回家,想在外麵逛街也行。”
“好的。”
徐爭豔嘴裡答應著,腦子裡卻是在尋思,“那個簽名應該不是沈清廉簽的。”
等飯吃完,徐爭豔告辭離開,南易就拿起桌上的電話打了出去。
“邊位?”
“劉瑞榮認識嗎?”
“南易啊,劉瑞榮,名字聽著耳熟。”
“曼歌牌。”
“爛賭榮啊,我知道他,你問他做咩?”
“爛賭?”
“對啊,芳村果欄知唔知?”
“爽快點說,不要跟我玩什麼問答遊戲。”
“得得得,你是大佬,芳村果欄那邊有不少地下賭檔,羊城這裡喜歡賭的都會去那裡,你說的劉瑞榮也是那裡的常客,老爛賭鬼,在外麵有點名氣。”
“手氣怎麼樣?”
“當然爛啦,你以為他是屠一笑[《千王群英會》的男主角]咩,這個爛賭鬼,再賭下去廠子都要輸掉。”
南易稍微尋思了一會說道:“下午,有個人會去羊城找你,你把劉瑞榮的情況和他介紹一下。”
“爛鬼榮得罪你了?”
“不是要針對他,以後跟你細說。”
“得,你的人幾點到啊?”
“下午三點。”
和林光偉通話結束,南易就給猴子打了個尋呼,他上次離開文昌圍以後,猴子很快也就離開了巡防隊,目前比較清閒。
“猴子,你去找紅豆,從她那裡拿……借一萬塊錢,然後馬上去羊城找林老板,向他打聽一個叫劉瑞榮的人,把這人的底細摸清楚,特彆是搞清楚在外麵有沒有賭債。”
“我一個人去?”
“叫上山炮。”
“明白,我馬上出發。”
“一切小心。”
掛掉電話,南易就看著坐在他對麵的六子說道:“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
“說說韓國暉的性格。”
南易拿起六子放在桌上的煙盒,從裡麵抽出一根放在鼻下聞了聞。
“有點目中無人,比較自大。”
“這煙聞著不太對,不像是正版,可能是東南亞那邊過來的。”南易把手裡的三五煙扔回到桌上,“評價客觀嗎?”
“假煙?”六子脫口而出道。
“先不說煙,說正事。”
“南爺,我沒胡說,韓國暉這孫子就是這種性格,做生意也不太老實,經常耍點小手段。”
“做生意耍手段很正常,這算不上什麼毛病。”
“不是,南爺,韓國暉有個客戶,國際莊那邊的,叫王大春,這人也到我們這拿過貨,算是有點交情,上次遇見,他還跟我抱怨說韓國暉做生意不地道。說是有一次,他從韓國暉那裡拿了一批彩電,裡頭有一半都是殘次品。”
“那個王大春不驗貨嗎?”
“嗐,問題就出現在這個驗貨上,說是貨驗到一半,韓國暉死命催著說有事要走,讓王大春快點驗貨。這王大春心想已經驗了大半,剩下的大概也沒問題,他就沒接著往下驗,把錢給付了,這不,掉坑裡了。”
“那這個王大春還從韓國暉這兒拿貨嗎?”
“拿,怎麼不拿,誰讓那孫子貨便宜呢,誰跟錢也沒仇啊。”六子鬱悶的說道。
“天垏那邊呢,打探的怎麼樣?”
“天垏咱沒人,打聽到的消息不多,隻知道王曉逵後麵有人撐著,不是輕易就能動得了的。”
“有人撐啊。”
南易食指輕點著太陽穴,頓了一會,拿起桌上的電話,打到126尋呼台,說了一通,就把電話掛掉,等著電話回過來。
不到一分鐘,桌上的電話響了。
“誰呼我?”李津的聲音從電話裡傳出來。
“我,南易,問你點事。”
“前天給你打尋呼,你怎麼沒回我?”
“昨天剛回國。”南易淡淡的說道。
“這樣啊,什麼事,你先說。”
“王曉逵,塘沽洋貨市場混的,認識嗎?”
“這兩年冒出來的吧?”
“不太清楚。”
“應該是,如果是老人,我肯定聽過名號,你打聽他乾嘛?”
“沒聽過就算了,先這樣,下回再聊。”穀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