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一章、資本家的良知(1 / 2)

“我不會溜冰。”

“溜冰蠻有意思,也很好學,可以試著玩玩。”

旱冰,南易上輩子就會,成長於**十年代,且不是一個溫順人,他又豈能不會溜旱冰,要知道相比較錄像廳、電子遊戲室,旱冰場是女孩子出沒最多的地方,而且溜旱冰水平高,很容易就能和女孩子勾搭上。

幫南無為穿好溜冰鞋,又給他全副武裝好,南易拉著人踩著《GimmeGimmeGimme》的音樂節奏,快滑兩步,身體往前下一躬,流進了溜冰的人群。

隨大流滑了幾圈,南易就把南無為甩到最外圍,“你自己慢慢滑,爸爸好好過過癮。”

交代一句,南易腳在地上蹭了蹭,往前滑行的時候,身體順勢轉身,從正滑變成倒滑,猛滑幾下,趁著前衝的慣性十足,南易左腳直立,右腳拖著在地上畫起了S型。

就這樣變幻著動作,南易又溜了幾圈,忽然看到溜冰場裡新進來兩個女職工在護欄邊上,一隻手扶著護欄笨拙的雙腳一提一放,不消說,這是兩個初學者。

或許是上輩子小混混時期的因子覺醒,南易鬼使神差的就滑到兩人邊上,繞著兩人一正一反的滑著,等兩人的視線徹底的被他吸引,他就停住腳,晃著頭衝兩人吹了一聲口哨。

“八分廠,靚仔南,你們哪個分廠的?”

“胡說,我們就是八分廠,怎麼沒見過你?”兩女中的長發高挑女孩衝南易說道。

“小芳,不要理他,我們走。”

邊上的女孩拉著叫小芳的女孩,晃晃悠悠的擦過南易往邊上挪去。

按照事態正常的規律發展,南易應該跟上去死纏爛打,好女怕纏郎,隻要死皮賴臉再加點小浪漫的舉動,要拿下“小芳”的概率還是挺高的。

南易直接把小芳邊上的女職工給忽略了,二選一,他當然選小芳,兩個都要不可能,邊上那個是“好人”。

衝兩人的背影又看了兩眼,南易搖搖頭往南無為那邊滑去,現在就是不正常的狀態,農村走出來的打工妹,淳樸的內心裡沾惹了一絲對浪漫的期待,不是來真的撩撥不得,容易把人給毀了。

被工友拉走的小芳,靠在護欄邊,見南易居然走開了,不知道怎麼的,她心裡忽然有點失落。

南易回到南無為邊上的時候,正看到他啪嘰一聲摔在地上。

趕緊上前,把人扶了起來,撣了撣身上的灰,“倒滑不要弓腰,重心下沉就可以,再試試。”

南易把南無為鬆開,讓他繼續自行摸索。

溜旱冰說起來最重要的就是重心的掌握,隻要能隨心所欲的掌握重心,摔上幾跤,一些基礎的滑法就可以很輕鬆的使出來。

南無為又摔了幾跤,倒滑就能滑的似模似樣。

恰逢音樂切換成了《Lambada/蘭巴達》,在《兔子舞》出現之前,《蘭巴達》這首貼身舞曲在舞廳一響起,燈光就會調暗,釋放一個信號——想貼的就貼,想摟的趕緊;放在溜冰場,這就是一個大家一起玩的信號。

前奏剛響了幾秒鐘,溜冰場裡已經有幾個人後麵的人扶住前麵人的腰,一個接一個,串成一串,慢慢的,一個個都被裹挾進去。

不想裹進去的人,這時候會知趣的靠到護欄邊或牆邊,把滑行通道給讓出來。

等長龍繞了一圈,南易就帶著南無為接到長龍的末尾,扶著前麵人的腰,被前人拖著繞著溜冰場轉了一圈又一圈。

一直站在護欄邊的鄭曼麗,看著這會和一個普通年輕人沒區彆的南易,很難把他和剛才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的大老板聯係在一起。

“大老板,南氏控投的大老板,看著不到三十歲,最多二十七八歲,燕尾蝶服裝廠1979年就成立了,這麼說,他十幾歲就開始做生意,我在這裡六年,這還是第一次見到真人,或許幾萬人的廠子對他來說微不足道。”

鄭曼麗心裡琢磨著,見到南易兩人已經往她這邊走來,她才收斂了心神。

南易和南無為滑出溜冰場,換掉鞋子,南易又讓鄭曼麗帶著他們去冷飲吧喝了一點涼的,然後就把人打發走,一行人自行回到會賓樓。

第二天。

南易和南無為在距離會賓樓最近的第一食堂吃過早餐,又在廠區四處走走看看,等到了八點半,這才往行政樓過去。

行政樓的一樓,南易幾人到的時候,王豐泰已經帶著鄭曼麗在那裡等著,一碰上頭,就引著南易一行去了小會議室。

如同以往,南易依然沒什麼廢話,直接就進入正題,“廠裡的職工今年失蹤了幾個?”

“三個。”王豐泰乾脆的回答道。

“還行,情況比去年好,多加強宣傳,儘量少出廠,出去也不要瞎轉悠,少看一次老鄉不會少塊肉,想家了可以調休回去一趟,今年爭取把名額控製在五個之內。”

“是。”

“已婚女職工裡麵,有多少沒有節育證明?”

王豐泰翻查了一下資料,說道:“職工委員會經過勸說,不少人都回老家上環或結紮,目前隻有27個沒有節育證明。”

“嗯,未婚證呢?”

“這個執行的比較好,所有未婚的女職工都持有未婚證。”

“很好。”南易頷了頷首說道:“讓職工少出廠,但她們不可能不出廠,都是花季少女,廠區雖大,可對她們來說猶如牢籠,誰都耐不住想飛出去看看。

出門三件事,戴廠帽、帶上身份證、暫住證,一定要和職工不厭其煩的講,講到她們耳朵起老繭為止,不要嫌麻煩,一定要引起重視。

一個出事,對我們來說就是七萬分之一,可以忽略不計且不用我們負責的事故,可對她們的家人而言,是女兒、是老婆,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豐泰,你要和鎮上做好長期的溝通工作,在以後的報告裡,我不想看到任何一名職工的暫住證被強行收繳、被當麵撕掉,也不想看到廠裡去樟頭木領人。

職工屢勸不聽的,直接開除,不想好好活,就讓她們出去死,不要和我們沾上關係。”

“大老板,你這些措施雖然是為職工考慮,可她們未必能理解,反而會對工廠抱有怨言,時間久了,職工之間相互議論,可能會對正常的管理埋下隱患。

之前組織的多人一起出廠,保安跟隨保護的措施,職工們已經有了怨言,說是被押著遊街一樣,也有職工會故意離隊,還有的職工會不從大門出廠,而是從圍牆翻出去。

因為翻圍牆還曾發生過多起腳扭傷,甚至是摔短腿的事故。”

南易打斷王豐泰的話,說道:“豐泰,你想說什麼就直說。”

“我覺得與其嚴防死守,不如每個月安排一天的開放日,允許廠外人員自由出入職工娛樂中心,這樣可以有效減少職工出廠的次數,也可以增加職工委員會的收入。”

“我的第一感覺是這個辦法不可行,不過沒有試過,也說不好你這個辦法是利大於弊,還是弊大於利,不妨就先試試,可行就實施,不可行就終止。”

王豐泰的開放日想法,南易可以想到不少一定會發生的弊端,比如打架鬥毆、失竊、爭風吃醋,甚至有可能會死人,但積極的一麵到底有多大的效果,他一時半會也評估不出來。

不過為了減少職工的人身風險,他願意多承擔一點利益風險。

“好的。”

“那我們接著說下一件事,昨天我看了第七食堂的意見簿,今天早上又看了第一食堂的意見簿,總的來說,上麵的意見無理取鬨的占大多數,真正中肯的意見並不多,投訴呢,也是不痛不癢,不算是什麼大問題。

不過,關於飯菜口味的問題需要引起重視,有職工投訴說食堂做的福南菜不夠正宗,辣子不夠辣,這些要解決起來不是太難,和職工委員會協商一下,發起一次投票,讓職工自己選擇是否要調整菜色,是否要增加辣度。

以後凡是職工提出的要求,隻要不會增加太多的資金成本,就儘量去滿足他們,至於人力成本,那是職工委員會的事,他們既然當了職工的代表,就要全心全意為職工辦事。”

燕尾蝶的職工委員會和南氏職工委員會並沒有從屬關係,燕尾蝶的職工委員會是一個獨立的法人機構,委員會成員由職工自行推選,成員的工資福利也由職工自行決定。

工廠對委員會沒有管理權,也不會向委員會劃撥運營資金,燕尾蝶廠區除了工廠生產產生的收益和創業樓的夜校、圖書館收益之外,其他的一切收益都歸委員會所有,每年至少能保障兩百萬以上的進賬。

這筆資金工廠既沒有監管權,更沒有支配權,委員會愛怎麼用就怎麼用。

“大老板,是否把食堂的管理權也交給委員會,廠裡每個月劃撥140萬的資金過去,就不再理會食堂的任何事情。”

“嗬,豐泰你想給自己減負啊?”

王豐泰點點頭,“有這個想法,雖然目前廠裡的訂單已經排到了後年,而且目前的客戶都是可以長期合作的客戶,但是居安思危,廠裡有必要壯大業務團隊,洽談更多的客戶,承接更多的訂單。

大老板,今年年初恵陽的招商部門又來過一次,邀請我們去恵陽建立分廠,他們不但會免費提供建廠土地,還會給予三免兩減半的稅收優惠,並會為我們爭取更優惠的出口退稅政策。”

燕尾蝶做的是代工,收取的代工費是美元,哪怕利潤部分被南氏截留在香塂,可每年進入內地的美元仍是過億,去年整年更是接近三億,占據去年外彙儲備的十一分之一,這是一等一的創彙能力。

這樣的企業放到哪裡都招人待見,唯獨財會小組不太待見它,個體利潤太低,每個職工能創造的利潤不足支出成本的三分之一,雖然這和不合理的人民幣彙率有關,可依然入不了財會小組的法眼。

一個牛仔的薪資略高於燕尾蝶的職工,但他卻能管理上千乃至數千頭牛羊,計算一下,至少有超十萬美元的利潤可以記在牛仔的身上,投產比能達到10倍左右。

這麼一對比,燕尾蝶的個體盈利能力確實很糟糕,不過做代工就是這樣子,賺的本來就是人工費差價,難聽點說就是吸人頭血,**裸的剝削。

南易考慮了一下說道:“東筦和恵陽離得近,從管理的角度來說,這確實方便我們管理,但是從地方關係的角度來說,恵陽的綜合條件劣於東筦,我們卻要把分廠區建到恵陽去,這未免會讓東筦這邊心生不滿。

豐泰,這個事情先放一放,暫時我們在這裡呆的還比較愉快,地方上給我們的扶持力度也還算可以,短期之內還是繼續擺出紮根東筦的姿態,需要建新分廠還是建在現在的廠區。”

王豐泰略作思索說道:“大老板,是我欠缺考慮了。”

“沒事,至於你說要把食堂交給委員會管理,這個絕對不行,雖說職工們有點得隴望蜀,可在她們心裡都有一杆秤,相比其他外資工廠,我們的工資、夥食是怎樣一個水平,她們自己心裡清楚。

不滿,是縱向的不滿,而不是橫向的不滿,人嘛,都是比較健忘的,一個餓肚子的人初始的願望隻是填飽肚子,可一旦他能填飽肚子,他又會奢望著吃好。

食堂的夥食問題,責任在我,是我故意回避了明知道會出現的隱患,無視了職工心理期待值會遞增的問題,隻想著一步到位,能讓她們的營養均衡一點,讓身體得到補充,不去過多透支身體潛能。”

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南易繼續說道:“我想的有點多,想到了二十年後、三十年後,當我們的職工人到中年,她們會不會因為今時今日的過度勞累、營養補充不足,身體的各種隱疾一一爆發出來?

是的,那是很遙遠的事情,法律上也不用我們承擔任何責任,我們給職工工資,就是要買她們的青春,可是……”

南易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我的良知不允許我這麼做,我能想到這個問題,就不能因為它對我不利去無視它,這很不道德。

我很清楚我這麼做根本就是吃力不討好,換個做法,把食堂裡的飯菜搞成豬食,不扣職工的夥食費,節約下來的成本以現金的形式發放給她們,職工們增加了額外的收入,大概率會比現在更開心。

為什麼會這樣?

因為在她們心裡,身體不值錢、命不值錢、時間不值錢,隻有錢才真正值錢。”

南易看著鄭曼麗說道:“鄭秘書,如果有人把你拐賣到山溝裡,你覺得你自己能賣個什麼價?”

鄭曼麗聽南易這麼問,磕絆都不打一個,直接就回答道:“我的盤子太小,在老婦女眼裡,不容易生養,最多能賣上一千五,不到我半個月的基本工資。”

南易摩挲著杯壁,說道:“我當初選擇成立燕尾蝶,最主要是因為服裝加工行業前景可觀,能給我帶來不錯的回報;其次,我也是想著這個行業需要大量的女工,能給很多農村女性提供一個走出農村的機會。

農民苦,農婦更苦,要和男人一樣下田,還要洗衣服做飯,抽著空還得養幾隻雞下蛋,有了孩子還得帶孩子,運氣不好遇到一個嗜賭成性的男人,不但沒好日子過,三天兩頭還得挨頓毒打。

錢是男人膽,更是女人用來爭取獨立的勇氣和底氣。

做生意,首要的目的當然是為了經濟效益,但也不能忽略社會效益,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提升自己生活質量的同時,儘量給這個社會一些好的改變,這是一個企業家起碼要有的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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