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六八章(1 / 2)

第六十八章

檢查過再沒發現彆的線索, 賀蘭瓷本以為陸無憂他們今晚就該回去了。

誰料,等他們恭恭敬敬把葉娘的屍首又埋回去後,走出墳地,便圍在一起研究起了那張地圖。

嘰嘰喳喳, 七嘴八舌。

有上京口音, 也有益州口音, 好像剛才在墳地裡不敢太冒犯, 這會全無所顧忌了。

“水路, 這線一定是水路,江安城附近有這麼多水路的肯定就是西郊了, 但那邊決堤水剛淹過……”

“我看肯定是陸路,這邊上縱橫交錯肯定是塊田壟……”

“不對, 都不對,我看比較像冒安那邊……”

子夜裡點著燈, 大晚上跟幽冥燃火似的,鬼影憧憧。

陸無憂攤開益州與江安城輿圖比對, 語氣淡淡道:“你們儘管隨意提,反正隻有一種可能,說錯的待會找塊空地, 挖個坑, 鼻上插根管子把自己埋進去, 十二個時辰後才準出來。”

眾人:“……”

剛才四周還吵吵鬨鬨,幾乎瞬間安靜下來。

陸無憂繼續比對著,又道:“說對的, 一百兩。”

頓時,探討的氣氛又熱絡起來,但明顯比剛才小心謹慎許多。

賀蘭瓷跟在旁邊, 不由探頭道:“……我也能參與嗎?”

眾人:“……?”

“你湊什麼熱鬨。”陸無憂頭也不抬道,“你想要,我整個人都是你的。”

眾人不約而同咳嗽的咳嗽,看天的看天,看地圖的看地圖,臉上的表情卻都帶點揶揄。

賀蘭瓷有點想撓他。

“……你說胡話也得分點場合!”

陸無憂稍稍抬眼道:“我……”看周圍人的神情,他也咳嗽了一聲道,“都給我專心點看圖。”

最後圈定了幾個可能的地點,研究出條線路,便打算一個個去探。

賀蘭瓷總以為他們該回去了,都快寅時了。

不料陸無憂還未登馬車,便對她道:“為防夜長夢多,我們打算現在就過去,你要是累了便叫人先送你回楚府。”

賀蘭瓷糾結了一下,還是歎著氣道:“來都來了,善始善終吧。”

郊外,他們又走得是小道,不免顛簸,大晚上更添幾分心驚肉跳,還有一直奔波不停歇的疲倦。

賀蘭瓷扶著車壁穩住身形,突然若有所感道:“若要查案,都會如此嗎?那我爹他……”

陸無憂知道她想問什麼,道:“實際會更麻煩繁瑣,我們隻是偶一為之,算不上累。不過在地方上若要有政績,一定會比在上京更辛苦就是了。”說完,他才轉眸看她道,“你要是困了……就趴我身上睡一會。”

賀蘭瓷道:“我不……”

陸無憂輕笑道:“逞什麼強呢,看你眼皮都打架了。”

賀蘭瓷掙紮著道:“那我在你肩膀上靠一會,就靠一會……”

“行了,過來吧。”

應聲,賀蘭瓷青絲流瀉的腦袋輕輕落到了他的肩膀上,少女合著眸,精致的臉龐寫滿疲憊,很快便呼吸輕緩起來。

今夜無月,馬車外的夜空沉得更加死寂,路過之處,遍地無聲無息亦無燈。

陸無憂也不是第一次這麼大半夜跑出來追查消息,但還是頭一回覺得有人相陪是真的挺不錯。

好像路不是一個人走,再長也都不覺得漫長。

賀蘭瓷迷迷糊糊醒來時,天色尚黑著。

陸無憂正扶著她的肩膀,想把她放到另一側,見她蘇醒,道:“我們已經找到第二處了,第一處是片湖澤,料想他們再怎麼藏東西也不至於藏到水裡去……你要下來看看嗎?”

賀蘭瓷點頭。

下來才發現此地是一處小村莊,茅草屋稀稀疏疏立著,且都間隔甚遠,大半夜也幾乎見不到什麼往來行人。

比對著從葉娘身上拓下來的地圖,甚至可以確定是哪一戶。

既然來了,也不在乎打攪了。

陸無憂示意人上前敲門,就在此時,隻見村中一個似是巡夜的人過來道:“你們大晚上要找誰啊?那住了個瘋子啊,你們確定沒找錯?”

瘋子?

難不成又找錯了?

陸無憂溫文道:“感謝這位鄉親告知,不過我們還是先問過再說。”

門敲了一會,都無人應答。

陸無憂便又耐心地敲了一陣子。

“啊啊啊啊鬼來了啊啊啊啊,半夜鬼敲門啊啊啊……”

門驟然打開,卻響起了一個極其古怪卻又嘶啞的聲音。

陸無憂把賀蘭瓷往後擋了擋。

隻見一個佝僂著背的怪人從門檻裡邁出來,有人即刻點起了燈,燈光映照著他的臉龐,來人衣衫襤褸,蓬頭垢麵,神情癡癡呆呆,口角流涎,看年紀得有四五十歲,模樣竟還有幾分嚇人,無怪乎彆人把他當成瘋子。

他看見門口圍著的眾人,嘴中發出“咯咯咯”的怪笑聲,極其令人不適。

有人當即控製不住想揍他。

被陸無憂止住了。

他依舊很客氣道:“我們受葉娘指引而來,因事出急迫,不免打攪主人休息,還望見諒。不知……”他壓低聲音,“關於沈一光沈大人有沒有留下些什麼?”

那怪人似乎怔了怔,隨後又大笑道:“哈哈哈哈什麼葉什麼大人,不知道不知道!嘿嘿嘿嘿……我是瘋子,你們來找瘋子問話,你們也是瘋子……瘋子哈哈哈!”

在寂靜夜裡,竟還有幾分毛骨悚然。

“……真的不能揍他嗎?”

“我快忍不住了!”

賀蘭瓷也有點不適,可她仔細去看,發現這人骨瘦如柴,遍體是傷,手上也全是細碎未處理的傷口,眼瞳底下發紅,隱約布滿了血絲,瞧著又有幾分可憐。

她走過去問那個巡夜的人:“他是怎麼瘋的?”

巡夜的人方才沒看見她的臉,此刻看清,頓覺緊張,結結巴巴道:“不、不知道,他來時,就、就瘋瘋癲癲的。”

“他是什麼時候來的?”

“來了挺久的……興許是被家人遺棄的吧,我們有時看他可憐也會送些吃的,但最近我們這雖沒受災,但也家家戶戶都緊著糧……唉,夫人你可離遠點,免得被他傷到了。”

陸無憂剛想再開口,賀蘭瓷已經送彆巡夜的人,走回來道:“要不讓他吃點東西再問吧。”

路上都帶了乾糧和水。

陸無憂頷首,那怪人卻不肯接,道:“哈哈!不吃不吃!快走快走!”

從乾糧上掰下一塊,塞進嘴裡,味同嚼蠟地咬了一會,陸無憂才道:“你是不放心,還是不願意告訴我們?既然來了也不妨跟你直說,我們是京裡來的,專為查沈大人的案子而來,你要什麼證明都有,也不用擔心會牽連我們,我不是沈一光,自有能安全逃脫的手段。”他遞過去那塊乾糧道,“也不用在我麵前裝了,我目力過人,一開始就看到你警惕地打量我們,不是真瘋。乾糧沒下毒,我夫人怕你餓著,放心吃吧。”最後一句,他說得很溫和。

剛才還癲狂不已的怪人突然安靜下來。

“你是……陸無憂陸大人?”

陸無憂一笑道:“我還以為你看到我夫人就該明白了。對,我沒死,查完這件事,不日便會返京,也不算什麼秘密。”

怪人嘶啞著聲音道:“敢問陸大人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說來話長,不過線索確實是從葉娘那裡拿到的。”

說著,陸無憂攤開那張拓下來的地圖:“也不算太好找。”

怪人從他手裡接過那張紙,靜靜看了一會,忽然眼淚潸然道:“……是我害了沈大人和葉娘!是我害了他們啊!”

眾人一時皆驚,誰也沒想到他會突然嚎啕起來。

更令人沒想到的是,隻聽沉悶的“撲通”一聲,這怪人竟一下跪在了地上。

膝蓋觸地,激起塵土飛揚。

他本就佝僂,哭泣時俯低了身子,像是整個人都蜷在地上,竭力壓抑著哭聲,肩膀不住聳動,聲音嘶啞難聽。

在天色還未亮的夜裡,比之在墳地,更像是鬼怪哭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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