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要高興,但又怕出現意外,大腦一陣眩暈。
“哎,小姐——”霜枝一把扶住她。
列隊在最前方的是個身體健碩的中年男子,側翼還跟了個穿著黑衣的女子,身後訓練有素的大雍兵如南歸的大雁列隊展開,隨後萬馬奔騰,喊叫著展開了衝殺。
花未靈長出一口氣,也不顧手上全是血,抬手擦了擦汗。
一轉頭,卻發現慕淩不止何時也登了上來,他換了一身窄袖圓領的紅袍,胸背和兩肩都有蟠龍紋,前後有擺,發冠也仔細束著,以金簪綰之,另垂了幾串飾在頭頂的旒珠*。
她剛想說你這身衣服也不太適合上來守城了,就見下麵列隊領頭的中年男子帶領身邊一眾精銳以衝陣之勢徑直壓向了城樓下。
“——小殿下!”
這一聲卻是清晰傳了過來,隱有哽咽之意。
城樓下的激戰聲不懈,城樓上的壓力則大大緩解了,氣勢此消彼長,局麵霎時反撲。
北狄兵終於也漸漸意識到,大雍的大軍到了,想要讓這座城與他們同歸於儘的想法終究化成泡影,頭腦發熱的也逐漸冷靜下來,開始想著撤退了——
“殺啊!殺了北狄那群畜生!”
“彆讓他們逃了!”
這一次城樓上是真真正正響起了歡呼聲。
“快殺!能多宰幾個是幾個!”
“他們完蛋了!”
***
等熬了差不多兩個晝夜未睡的賀蘭瓷清醒過來,外麵已經是塵埃落定,霜枝端著洗漱的盆和熬好的藥,緊張道:“夫人……算了,小姐,你醒了!這是補身子的,你先喝點。”
賀蘭瓷端著藥道:“姑爺呢?”隨後她意識到自己問的重點有點不對,“北狄兵退了嗎?城守住了嗎?援軍是什麼人?現在什麼情況?其他人都還好嗎?”
霜枝無奈道:“小姐你一口氣問這麼多,我怎麼答呀,你等我想想。”
賀蘭瓷盯著她道:“你慢慢說。”
“姑爺他沒事,睡了一覺,又去議事了,還來看過你,不過小姐那時候還在睡!”霜枝搖著腦袋道,“北狄兵被擊潰了!城守住了!可凶險了,聽說北狄人差點打到甕城最裡麵那層,啊……援軍,對援軍,好像是晃州這邊一個將軍還是總兵什麼的,對了我還見到楚小姐了!差點忘了最重要的!小姐,那個慕公子居然是懷瑾太子的遺孤!好像就是他送信把人叫來的,聽說他還長得很像懷瑾太子,那個將軍看到他都哭了呢!花小姐也沒事,現在正在隔壁屋裡睡覺!”
賀蘭瓷恍然,懷瑾太子死得那麼早,除了上了年紀又有身份的,大部分應該至多隻見過畫像——比如她和陸無憂。
但畫像與真人,素來有很大的差距。
隻是確實沒想到,他之前那麼抗拒陸無憂給的兩個選擇,這下卻是乾脆決斷了。
——他認回了自己的身份。
接下來的明槍暗箭隻怕不會少,畢竟他身份著實尷尬,放在邊境估計順帝也不會放心,懷瑾太子當年真的聲勢太大了,大概率是會被送回上京,倘若慕淩能活著回去的話……
賀蘭瓷洗漱過,咕咚咕咚把藥喝完,身上仍有疲意,她這輩子都沒過的這麼驚心動魄過,可又覺得很值得——從來沒有活得這麼值得過。
喝完藥,稍微恢複些力氣,她支撐著便下了床。
“我去看看。”
陸無憂身上還有殘留的藥性,所以仍能保持一定的精神。
誰都知道他這次出力最大,睡得最少,人也最累,都勸他先去歇息,後麵便都是些瑣碎小事,但陸無憂做事一貫善始善終,心裡有事,沒睡一會又爬起來了。
雖然他現在看起來切切實實像個臉色蒼白的體弱文官,但路過不論是百姓還是將領,看見那個步伐不緊不慢,身姿筆挺的俊逸青年,無人不肅然起敬,紛紛讓開道路,恭恭敬敬地叫一聲“陸大人”,陸無憂也客客氣氣還禮。
查乾的頭顱現在還掛在城樓上,所有人都覺得分外解氣。
在沒有人相信這座城能撐下去的時候,的確是這個人撐起了一道主心骨。
事實上,陸無憂還是有點意外,慕淩會選擇在這個時候恢複身份,不過轉念又一想,這可能是他彆無選擇裡,做得最好的選擇。
剩下的事務大抵就是統計傷亡和損失,如實上報,安撫和犒賞,還有陸無憂之前許諾會立千人碑,把所有守城者的名字都鐫刻上去等等一係列的事情。
府衙中,大夥正商議著。
陸無憂似有所覺,驀然抬頭間,看見那個清瘦美麗的姑娘立在門廊外。
他話語一停,正要起身,賀蘭瓷已經止住了他的動作,她麵色和陸無憂一樣蒼白,看起來弱不禁風,容顏卻越發美得不可凜視,好像無論怎樣的憔悴都無損她的美貌。
賀蘭瓷道:“損失和傷亡情況我也可以幫忙統計,還有些我臨時叫來的百姓,名錄上沒有,我都登記下來了,如有傷亡,希望也能一並撫恤。”
柳通判忍不住捂著額頭道:“你們夫妻倆也夠了吧!都去歇息!歇夠了我們再來商量吧!我也再去睡會,困死我了……”
於參將偷看了一眼,心道,夫人長這樣,陸無憂都舍得留下來拚命,確實不是個凡人。
***
賀蘭瓷也沒想到她剛來就被勸走了。
陸無憂本來還想繼續,看了一眼賀蘭瓷,最終把人給拖走了。
街麵上,有人在拆臨時的棚帳,有人在扶送傷員,飯館酒樓重新開業——主要大夥都餓了,他倆路過時街邊上還有個賣烤番薯的,一邊在筒子爐裡烤著香甜的番薯,一邊口中念念有詞道:“為官不為民,不如烤番薯。哎,客官,番薯你要來一個嗎?”
賀蘭瓷微微側目,吸了口氣。
陸無憂走過去,還未開口,賣番薯的當即便塞了兩個剛烤好的給他:“陸大人,給您……等等,彆掏錢!您要是掏錢!小人這臉可擱不下,連夜就得羞恥地滾出城了!”
一會後。
賀蘭瓷和陸無憂一人一個烤番薯,動作儘量優雅地吃了起來。
兩個斯文人之前都沒吃過,現在主要是確實餓了,以及——實在是太香了。
剛出爐的番薯熱乎乎香噴噴的,入口綿軟,還有一股甜香。
陸無憂快速吃完,見賀蘭瓷還在細嚼慢咽,道:“喜歡的話,再去買兩個。”
賀蘭瓷咽下去,才道:“好。”
——是真的餓極了。
陸無憂笑了一聲,叫人又去買了兩個。
走回官宅裡,沒用多少步,賀蘭瓷吃飽了,剛擦乾淨有點黏糊糊的手指,就見陸無憂脫了新換的外衫,穿著中衣,把她按到在床上,道:“睡覺。”
賀蘭瓷本來已經躺下了,又突然掙紮道:“你傷怎麼樣了,讓我看看!”
陸無憂道:“換過藥了,沒事。”
賀蘭瓷道:“那也讓我看一眼!”
陸無憂挑眉道:“你這麼想脫我衣服?”
賀蘭瓷隻羞恥了一瞬,很快道:“彆用這種話敷衍我!”
陸無憂側過身,手臂從賀蘭瓷身下環過去,手掌按住她的肩膀,抱住她道:“睡醒了再看。”
賀蘭瓷還想再努努力,她畢竟剛睡過,就見陸無憂合上眸子,長長的眼睫覆蓋下來,遮住眼瞼下不明顯的青痕,就著這個姿勢,呼吸均勻地睡著了。
“等……”
賀蘭瓷扭了扭身子,發現他睡著了還抱得很緊。
她默默心中歎氣,在他懷裡小心蹭動著,找了個相對舒服的位置,也閉上眼睛睡去。
——好吧,現在就算天塌下來,也得等他們睡醒了再說。
作者有話要說: 為了寫小夫妻睡覺,我自己沒睡好,淚奔,困ing
不過是有在保持輕鬆甜文狀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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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架空,不考慮蔬菜水果來源時間,我還想寫他倆啃西瓜呢(我連夜開傳送門投遞過去)。
關於事業線的部分還是想說下,本文主戀愛,坑爹事業線的部分比起“無憂是怎麼位極人臣的”,更側重於“無憂是怎麼在瓷瓷鼓勵下做官,並且互相成為soulmate的”。
講真,明朝大部分首輔的升職經曆都是很簡單粗暴的,熬資曆。隻要夠聰明,有腦子,前麵的人下去了就是你。張白圭同誌那也是天時地利人和。
*參考自擷芳主人《大明衣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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