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老太君是背對著門口上香的,沒露臉。
鬼怖乍一看見一個小老太太,並未立刻反應過來。
倒是衛老太君聽到動靜,轉過了身來。
她看著鬼怖,鬼怖也看著他。
二人大眼瞪小眼。
鬼怖戴著麵具、穿著鬥篷,大熱天整個人依舊捂得嚴嚴實實,自從做了死士,他的武功路數也徹底變了,整個人的氣質自然也隨之發生變化。
但有些自幼便形成的體態與小動作是無法完完全全更改乾淨的。
更何況血濃於水。
衛老太君怔怔地看著突然出現的鬥篷男子,心底沒來由地升騰起一股熟悉的感覺。
再見他從頭到腳一抹黑,十分符合鬼的氣質。
衛老太君的手一抖,香都掉了!
她怔忡地朝著鬼怖走過去,探出手來,小心翼翼地摸上他胳膊,不敢用力,怕一不小心把人……呃不,把鬼摸沒了。
“琛兒……是你嗎?”
她喉頭脹痛,眼淚落了下來,“下次過來……先和祖母打聲招呼……彆把祖母嚇得帶走了……”
突如其來的靠近令鬼怖渾身僵硬,他想要抽出腰間的劍。
衛老太君卻忽然一個大耳刮子呼上他腦袋,直接把鬼怖給呼懵了!
下一秒,衛老太君抱住他嚎啕大哭:“嗚啊……怎麼這麼晚才來看祖母……”
鬼怖:“……”
衛老太君鬆開他,不忘在他身上擦了把眼淚和鼻涕。
隨後她繼續嗷嗷兒哭,同時,抬手摘掉了鬼怖的麵具。
然而當她看見麵具下的那張臉時,一下子愣住了。
“放開我祖母!”
陳氏追了進來。
鬼怖四下一看,縱身一躍,破窗而出。
“你回來呀!”衛老太君快步來到窗前,然而鬼怖早已消失不見。
此時,衛廷與衛六郎也趕到了。
衛老太君趴在窗台上,對著夜色大聲呼喊:“明晚祖母還在這裡等你——伱要來呀——”
她說完,眼底還掛著淚水,幽怨地瞪了幾人一眼,泫然大哭:“瞧你們乾的好事,我好不容易才見到你們哥哥……你們就這麼把他嚇跑了……”
衛廷的眼底閃過一絲震驚:“祖母……看見哥哥了?祖母沒受傷吧?”
“我能受什麼傷?就算你們哥哥變成了鬼,那也是咱們衛家的鬼,他怎麼會傷害自……”
衛老太君的話說到一半,突然看向了手中的麵具。
這是從鬼怖臉上摘下來的,當時她沉浸在見鬼的巨大喜悅中,疏忽了不少具體的細節。
麵具上有汗水,也殘留著他的體溫,而鬼的身子是冰的。
他不是鬼。
他是活生生的人!
衛老太君的心臟砰砰砰跳,她看向衛廷與衛六郎:“到底怎麼一回事?你們兩個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這時,四嫂藍氏與五嫂蔣氏也追了過來。
二人與陳氏一起,齊刷刷地望向倆兄弟。
事已至此,瞞是瞞不住了,衛廷於是將開棺驗屍的事兒說了。
“你還去刨你祖父和你父兄的墳!”衛老太君舉起拐杖朝著衛廷打了過來。
“祖母!”
三個嫂嫂連忙攔住她。
衛廷一秒甩鍋:“六哥讓我刨的。”
衛六郎虎軀一震:怎麼又成了我?!
衛老太君又舉起拐杖,想去教訓衛六郎,可一看到這孩子殘缺的身子,又下不去那個手了。
衛老太君惱怒道:“你們幾個,跟我過來!”
不能在牌位前擾了衛家英魂的在天之靈。
衛廷、衛六郎、陳氏、藍氏與蔣氏跟著衛老太君回了院子。
衛廷將驗屍的結果一五一十地說了,也提到了修奴的事。
一聽有兩具屍體對不上,幾人都很激動。
但衛三郎與衛四郎、衛五郎被再一次宣布死亡,又讓大家很難過。
她們與衛廷、衛六郎一樣,沒有哪個是更容易舍棄的,不論是自己的丈夫,還是衛家的兄弟。
衛老太君總結道:“這麼說,你們兄長去了西晉,還成為了死士鬼怖,現在,他又跟著西晉使團回京城了。”
衛廷道:“是。但,我們並不知他是大哥還是二哥。”
衛老太君回憶著那張多出了一大塊刺青的臉,心疼地閉了閉眼,輕聲道:“是琛兒,你們大哥。”
衛廷道:“我和六哥,我們倆談過,不論回來的是誰,我們都一樣高興。”
衛老太君雙眸含淚:“是,是該高興,他們都是衛家的好孩子。”
衛琛也好,衛清也罷,皆是衛家忠骨。
衛老太君又道:“這種事,你們乾嘛不早點告訴我?”
衛廷說道:“想要確認之後再告訴祖母的,以免空歡喜一場。”
萬一鬼怖不是其中一個哥哥,那種失望就太毀滅了。
陳氏問道:“可是,大哥剛剛為什麼逃?”
衛廷凝眸道:“西晉皇女說,死士沒有前塵,大哥……可能已經不記得我們了。”
衛老太君鼻子一哼:“哼,他不記得才有鬼了!不記得能闖到衛家來?不記得能讓我呼他一腦門兒?”
衛廷與衛六郎齊齊抽了抽嘴角。
您還打了鬼怖的頭?您是真猛啊……
衛老太君道:“你們大哥現如今住使團的驛館是不是?”
衛廷道:“是。昨晚的接風宴他沒現身,不知是西晉皇女不想暴露這個底牌,還是他與西晉皇女之間並不是直接的主仆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