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氏抱養文殊保,肯定不會是為了養個兒子在身邊解悶這般簡單。若什麼風頭都讓滿都護占了去,她抱養文殊保的意義何在。
晉氏的來意,無非是想借容溫與多羅郡王府的關係,找上主考官溫郡王,讓他酌情評測滿都護的考核成績,把滿都護露尖的苗頭掐死在繈褓裡。
果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容溫麵上瞧不出喜怒,目光散漫蕩過晉氏又落在文殊保身上,倏然笑開,匪夷所思的問道,“你打算把滿都護拉下來,然後讓他承爵”
晉氏猜到容溫在笑什麼,沉聲解釋道,“文殊保的生母,是吳應熊的庶女。皇上恨毒了吳三桂一家,自不可能讓流著吳家血脈的孩子承襲爵位,這些我都知道。”
“所以,我從未把所有希望放在他身上。公主莫忘了,恭親王府除了滿都護,還有一個十四歲的海善。”
“哦”容溫挑眉,大大方方點出晉氏的意圖,“聽你這話的意思,便是打算與海善聯手,謀了恭親王府”
“也是,海善與滿都護雖都是庶出,但滿都護腦子聰慧,方方麵麵條件都不錯,且母家勢力不弱。但這海善肖似其母,懦弱卑怯。兩相對比,自然是海善更好拿捏,日後你也能多從他手裡挖些好處給文殊保,畢竟文殊保是要供養你的。不過”
容溫話鋒一轉,變了臉色。
手中茶盞“碰”地擲在案幾上,眼神染了淩厲,難得的強硬模樣。
“這些,又與我何乾早在十年前,你我便兩清了。你給我一條命,我亦留了你一條命,兩不相欠。你走吧,恭親王府的事,我不會摻和。”
原本滿麵肅然的晉氏,瞧著慍怒之中的容溫,不知為何突然偏頭笑了起來。
光看麵相,她與容溫長得有五分相似,但是笑起來的神態,卻全然不像。
一個和潤馴良,一個妖氣橫生。
“是啊,當年多虧公主替我隱瞞,讓我方能苟且偷生活到今日。不過,代價可不小。”
晉氏定定睨著容溫,看了片刻,眸中恨意似洪水決堤,翻湧奔騰。
漸漸地,她臉上的笑意癲狂起來。
文殊保被她反常的模樣嚇得哭出聲,想去扯她手。她卻一把把人推開,猛地站起身,指著容溫厲聲道。
“你是命好,明明隻是個王府庶出格格,卻成了皇帝長女公主,無人敢看輕你。”
“可我不一樣,我生來是庶女,嫁人是妾。我熬了那麼些年,用儘手段爭寵生養,好不容易等來冊封側福晉的聖旨,可以嘗嘗直起脊梁骨當人的滋味兒。”
“然而,那聖旨我卻是連碰都沒碰到,便被你給奪走了。一個從我肚子裡爬出來的小丫頭片子,奪走我所有希望,還高高在上的教訓我,說那是給我的懲罰。憑什麼,憑什麼我要低賤討好一輩子”
小花廳內侍奉的奴才,早先便被容溫譴了下去,隻留下桃知櫻曉兩個。
桃知櫻曉起先被晉氏這些大逆不道的話震了震。這會兒回過神,不做多想,立刻便要去捂晉氏的嘴。
容溫麵無表情的擺手,示意不必。
晉氏這些年,實在憋得恨了,也恨毒了。一旦開了個口子,便無所顧忌一般,見無人阻攔,又指著容溫顛三倒四咒罵幾句。
最後,怨毒道,“嗬大公主,和碩純禧公主。你說,當初生下你時,我怎就沒把你溺死在恭桶裡呢。”
此言一出,桃知櫻曉兩個險些被嚇軟了腿。
容溫卻依舊端坐上方,淡然冷靜,一如平常。
隻紅袖之下,那雙撚著佛珠的手,指骨隱見泛白。
晉氏發作完,自顧跌坐在杌子上,嗬嗬地喘粗氣,文殊保則倚在她腿邊大哭不止。
容溫冷眼瞧完這場鬨劇,喉頭輕動,微不可察的歎了一聲。起身,打算離開。
“站住”撕破臉皮厚,晉氏說話也沒了顧忌,不再端柔婉的皮囊,恨聲直言道。
“從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到底是個什麼狠心腸的貨色,我自知曉的。我今日來,也沒指望你看在生養之恩的份上,出手幫我。實話告訴你,我是帶著東西來與你交易的。”
否則,她方才怎會如此毫無顧忌的發作,正是因為她心知自己手裡的東西,容溫定會感興趣。
容溫蹙眉,本不欲再理會。不知突然想起什麼,頓了頓,試探道,“孫嬤嬤”
“嗬你倒是聰明。”晉氏半譏半諷,“我也不給你繞彎子,如果你能幫我把滿都護摁住,出不了頭。我便能替你從王爺書房裡,找出他安插在你身邊的眼線名冊。”
容溫淡淡挑眉,沒接茬。
晉氏覺得她在故意裝相,哼笑一聲,繼續道。
“這些年,你應該比我更清楚,王爺與陳太妃擔心你這王府裡飛出來的金鳳凰心野了,不記得自己到底打哪來的。為了把你與王府牢牢係在一起,明裡暗裡,借著孫嬤嬤的手,不知在你身邊安插了多少眼線。”
晉氏口氣篤定,“這些人之於你,猶如芒刺在背。你過些日子便要去科爾沁了,我猜,你現在一定迫不及待想除掉這些人吧。”
不得不說,晉氏能在名聲儘毀之後,繼續在恭親王府後院活得好好的,甚至還讓恭親王送了個兒子給她養,確實是有幾分手段的。
她的每一句,都不偏不倚,正戳到容溫心坎上了。
現今,容溫的當務之急,確實是把身邊的人清理乾淨。
隻不過
容溫斂斂衣袖,對上似勝券在握的晉氏,平靜道,“你說得不錯,但這筆交易,你做不成。”
“為什麼”晉氏尖聲反應,“你在記恨我方才那些話”
“我對你本無任何期望,何來的記恨”容溫雲淡風輕道,“不過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晉氏走後,容溫回了金枝院,悶聲往紅漆圈椅裡一坐,便不說話了。
桃知櫻曉麵麵相覷,有心哄她,卻不知該從何處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