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拱北城不比前朝是處溫柔鄉,容溫倒是不懷疑衛長史幾人是貪圖享樂,耽擱了差事。
不過,還是順口問了一句,“你們因何事耽擱了”
“奴才等正欲返京時,遇上了拱北城縣署的縣丞孫大人,海典儀與其是姑表兄弟,被其拉著擺宴飲酒。”
衛長史怕容溫誤會他辦差敷衍,連聲解釋道,“奴才本不欲停留,但海典儀勸說,說能趁機從孫縣丞處詳細打聽拱北城外幾個莊子的情況。奴才聽了覺得有幾分道理,便從了。”
容溫聽罷,倒沒苛責什麼,反而提著幾絲興致問道,“那海典儀,可是孫嬤嬤的兒子”
容溫起初根本沒留心這海典儀究竟是誰,還是在聽了那孫縣丞的姓氏後才隱隱反應過來。
她記得,曾聽人說過,孫嬤嬤的兒子名叫海塔,是個遊手好閒的浪蕩子。
孫嬤嬤之前在宮裡往內務府跑得那般勤快,她若想把自家沒出息的兒子弄進公主府做個閒散七品典儀,也不是不可能的。
反正公主府的長史、典儀等官職隻是虛銜,名頭好聽罷了,隻要公主自己滿意、用得順手便好。勿需像做實事的官員一般要經過層層篩選。
“正是。”衛長史見過孫嬤嬤的,知曉她是把容溫從小帶到大的奶嬤嬤,方才又見容溫提及海塔時有些興致,不由試探問道,“公主可是要見海典儀昨日海典儀還在說,奶兄妹一場,甚是想念公主。”
想念、奶兄妹容溫不經意挑眉。
她怎麼記得,自己從未見過這個海塔。
“不必了。”容溫摩挲手旁的冊子,唇角噙了三分笑意,似隨口道。
“明日便要搬去公主府了,以後有的是機會見麵。衛長史不妨給本公主說說,你們昨日從哪孫縣丞口中打聽出什麼了。他既是海典儀的表兄,說話本公主還是信得過的。”
衛長史一聽容溫這話,心涼了半截。
這大公主對孫嬤嬤母子果然十分信任。
如此下去,他這四品長史的位置,怕是早晚得讓給那個隻會嘴上花花的海塔。
得想個法子才是,他可是還有一大家子人等著這份俸祿吃飯呢
衛長史眼珠一轉,長條臉拉得越發長了。
他不算笨人,否則也不可能在毫無根基的情況下,越過一乾有些家底的子弟,成為公主府長史。
所以,接下來在向容溫回稟昨日與孫縣丞飲宴的情況時,衛長史說話便很有幾分技巧了。
一邊力求無所偏倚的轉述幾人與孫縣丞飲宴時的場景,簡略把幾人的言行複述了一遍當然,除了海塔。
衛長史以一種欣賞中透著討好的表情,把海塔所作所為,詳細講了一遍。
就海塔那爛泥糊不上牆,偷奸耍滑的個性,衛長史根本勿需添油加醋,隻實話實說便是。
不過這告狀用的實話,該怎麼說出口,也是有講究的。
比如說,海塔一口應下孫縣丞的宴請衛長史麵色微妙的誇他耿直爽氣。
分明是暗指他偷懶耍滑,吃不了苦。
再比如說,海塔酒過三巡,在席間吹噓自己與大公主青梅竹馬,還掏了個金鑲玉鎖出來,說是幼時公主贈予的衛長史目露尷尬的誇奶兄妹情深。
言下之意,實則是,海塔不敬公主,把公主作為談資拿到男人的酒桌上下酒。
如此種種。
容溫方才故意表現得十分信任海塔,為的就是套出衛長史的話,用以推敲海塔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衛長史上道,省了她不少功夫。
容溫由著衛長史明褒暗貶的上眼藥,小半個時辰後,待對海塔了解得差不多了,才擺擺手示意他下去。
桃知心思細,又知曉容溫與孫嬤嬤的真實關係,看了方才容溫的刻意表現,能有什麼不明白的。
待衛長史走遠,她便笑問道,“為母則剛,反之,孩子自然是當母親的軟肋。公主想到辦法了,打算從海塔身上入手”
“算是。”容溫頷首,“不過十多年都忍了,也不急在這幾日,咱們先瞧瞧這衛長史的手段。”
“都聽公主的。”這次接話的是櫻曉,她端著張小圓臉,笑眯眯道,“今天是個好日子,公主一打瞌睡便遇上送枕頭的。依我看,公主也彆在屋內悶著了。郡王府不是有處名聲赫赫的暖房麼,據聞裡麵花兒品種齊全堪比禦花園,且開得極好。公主最愛蒔花弄草,何不去瞧瞧”
說郡王府的暖房名聲赫赫,這詞不太準確,但卻是自有一番道理的。
大清建國後,把追隨的功臣們分為滿八旗,蒙八旗,漢八旗。
其中,自是滿人自己的滿八旗最為尊貴,蒙古的蒙八旗次之,漢八旗最末。
不說彆的,就說這俸祿滿八旗的親王整年俸祿為一萬兩,蒙八旗親王隻兩千兩;滿八旗郡王年俸為五千兩,蒙八旗郡王隻一千兩百兩。
可是,每年年俸僅一千兩百兩的科爾沁多羅郡王府,卻十分大手筆。十年如一日的,在根本無人常住的京城王府內,供著個花錢如流水的暖房。
如此做派,眾口一傳,可不就聲名赫赫嗎。
以至於京都百姓提起科爾沁的多羅郡王府,會下意識暗道一聲肯定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