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蕭攸所料,除夕夜間的確下起了雪。
隻是這雪並沒有太大,下到三更天時便已經停住,遠遠沒有到馬車無法行進的地步。
想在陸家多賴一天的計劃難免泡湯,蕭攸知道陸想容的不舍,但昨晚能在齊國公府守歲的已是奢侈,此時兩人誰都說不出再多待一日的話來。
到了此時,蕭攸也隻得對著她安慰道:“這次也實在匆忙,等日後開府以後,再來同幾位長輩說話。”
身在皇家,原就身不由己,陸想容表示自己都能理解,正好她準備了那麼多過年要用的東西,不回去過年閒置在那邊也挺可惜的。
臨走之前,陸臨還和蕭攸去書房做了一番長談。
陸想容陪著祖母和母親心不在焉地吃著餃子,心裡掛念著父親和丈夫之間的談話內容。
這邊用過簡單的早餐後,書房內的兩人也走了出來,看臉色就知道應該談得還算不錯。
不知是不是錯覺,陸想容竟然從翁婿二人的眼神中,讀出了幾分惺惺相惜的錯覺。
出了府門後,二人上車直奔宮門。
蕭攸握著她的手,半晌後,緩緩道:“太子接下來有不少動作,大哥想來也不會坐以待斃。我也不知如今的平靜能維持到幾時,但願到我們建府前不要有太大的波瀾。”
蕭攸前世的手段和運道,陸想容都是見識過的,也知道他的奪嫡之路順利得不可思議,就連後來的皇帝和太後都要避讓三分。
“不要擔心。”她信心滿滿道,“一定會順利的。”
看著這樣的陸想容,蕭攸有一些驚訝。
自從他跟恩師露出了想要往上爭的意思,先生便滿是憂心,平日裡見到了總不免小心叮囑,唯恐他行差踏錯。
而陸想容則不然。
她似乎對他總有一種勇往無前的信任,而這種信任,讓他感覺到莫名的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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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新年和從前明顯不同,皇子們到了如今這個年紀,也不得不多想一些事情,都有著各自的心事,即便大年節下也不例外。
處所內八皇子麵無表情地看著來往收拾的宮人們,心中滿滿都是盤算。
臨到出宮之前,他去鐘粹宮請安時從賢妃口中得知,他的姨丈一家老小都已經投身到大皇子和他的外祖鄭國公門下。
姨母的命比母親更好一些,當年外祖家中出事之後,姨母也消沉了好一段時日。
好在母親在掖庭宮做宮人時被父皇看中,姨母的婚事也迎來轉機,成了輔國將軍蕭欽的側室。
後來蕭欽的正室夫人因病過逝後,他的姨母便被扶正,日子也漸漸過得好了起來。
就在八皇子對賢妃的話將信將疑之時,到了昨日下午,姨母便托人給他帶了信兒,道是如今大皇子是除了太子外,眾多皇子當中勢頭最盛的一支,多同他親近一些總沒有壞處,日後還說不定會有彆的造化。
他的姨丈雖為宗室,但皇帝眼中早就沒了這麼個人,隻靠著俸祿很難維持一家人在京城的生計。
他們有求於大皇子的甚多,才會這樣著急地想要他帶他們投身到大皇子門下。
八皇子也知道,依著大哥不算豁達的性子,若是自己不答應,姨丈一家今後的日子,怕是比現在還要慘上幾分。
八皇子驀地想起母親臨終時候的遺言。
除了他這個兒子外,母親心中唯一掛念的,便是姨母一家。
而大哥似乎也知道了他的心思。
今日一早,大皇子特地來了他院子一趟,送來了幾件他現在很用得著的騎具擺件後又對他承諾,如果他願意跟著自己一起做事,乾出一番事業來,那麼大哥可以請宮裡母親幫襯,為他的母妃溫貴人討一個追封的封號。
他和大哥本身就實力懸殊,按理說,大哥看上他都可以說是他的榮幸。
這一樁樁事情下來,他已經沒了說“不同意”的機會。
八皇子覺得自己實在很難,姨母根本沒有繼承母親的遺誌,不知道“活著就好”這樣淺顯的道理,偏生要攪和到奪嫡的事情中去。
在眾多兄弟當中,隻有他和四哥相像,母家既不是世家大族,又在朝中無人,沒有一點助力。
四哥跟他不同的是,一早兒便娶了一個好妻子,嶽家總能幫襯,而他未來的妻子家境也十分一般。
這幾個月內廷司對四哥的態度開始有了很大的轉變,每次看到四嫂也都是眉頭舒展,一臉柔和,一看就是過得很好的樣子。
這些事情都同四哥和太子交好的事情脫不了乾係。
現如今的形勢就是這樣,如果他這次拒絕了大哥,等到出宮開府的時候,事事落於人後不說,也難免不會再奪嫡紛爭當中倒下去。
大哥身後站著的,是他的外祖鄭國公一家,背靠大樹好乘涼也是自古以來都有道理的……
若他隻借借大哥的光,不去摻和那些掉腦袋的事情,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吧?
八皇子決定要試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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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雖然平常已經對朝事沒多大心思,但到了年初一終究不能躲懶。
宮中的事情傳回園子後,皇帝也聽說了老四的事情。
皇帝覺得這個兒子實在可憐,身為一個皇子,為了完成自己交代的任務,竟然連除夕都沒能在宮裡頭過,而是去了臣下的家中,想來也是受了很大的屈辱。
如果說自己當初隻是愧疚,現在就是真的覺得有些很對不住他,要不是自己這次出門單單把他留在宮裡,就不會有這些糟心事了。
不論怎麼說,老四這個年過得實屬不易,很該好好給個補償才是。
皇帝不在,宮中相對平靜,風波也少。
過完年後,宮裡的一切都安頓了下來,隻是宜春園內卻依然不得消停。
太子生母莊仁皇後早逝,而大皇子的生母正如日中天。
太子雖然在東宮和朝事上有話語權,但大皇子在宮城和內廷的人脈卻又非太子能比。
就在新年之前,大皇子剛剛吩咐小太監給蕭攸使了絆子,又在這次內廷司給東宮的新人裡做起了文章。
那日皇帝在趙貴人那裡飲多了酒,出門去湖邊遛彎解酒,遇上了懷仁堂內一個行容嬌俏的使喚宮女。
皇帝覺得這宮女看著不錯,起了心思要調到乾清宮來用,隻是後來同幾個年輕嬪妃尋歡作樂,沒有及時想起這一茬兒。
可等他想起這個宮女派人去尋時,才聽說她已經進了東宮伺候。
這其中自然少不了大皇子的牽線和運作。
太子對此事並不知情,隻當是內廷司送來的尋常使喚宮女,便留在了自己身邊。
哪知這丫頭竟是被大皇子專程送來給太子找不自在的。
皇帝聽說太子留了那宮女伺候,當時沒說什麼,但心裡一直有個疙瘩,想起來就隱隱的不舒坦,甚至在新年宴會那天給太子臉子瞧。
太子一開始還覺得皇帝有些莫名其妙,後來知曉此事後,當即砸了一套前朝傳下來的紫紅地菊紋琺琅彩茶具。
太子從出生以來就沒有受過這口閒氣兒,自然不甘示弱,也不顧還在大正月裡,上元節沒過就開始出招。
這日,皇帝正在跟許貴人一起看畫之時,收到了內衛的密報。
皇帝剛剛從軍中提拔了一個禁衛軍副頭領,名叫範哲,如今領著宮城護衛之責,也是皇帝最親近和信任的人。
而據內衛提供的情報,此人看似純臣,實則已經投身到了大皇子和鄭國公的門下。
皇帝新寵許貴人,很少在她麵前失態,聽了這份彙報卻直接掀了桌子。
本來他這幾天正為了太子的事情心裡不痛快,沒想到還有大皇子這一出。
相比太子的截胡宮女的事情而言,還是大皇子那邊的事情更加嚴重。
況且在那宮女事件之後,太子已經三番四次來表明心跡,皇帝耳根子軟,覺得這事跟太子無乾,都是底下人不懂事的緣故,也就漸漸歇了和太子不對付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