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中午也買了些存糧,倒不用施索請。幾人泡上麵,開了幾個罐頭,圍著電視機吃晚飯。討論起之後的事情,大華為找工作發愁,康友寶說:“急什麼,剛回國不玩個十天半個月的緩緩?”
於娜道:“我今天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原來是富二代,富二代沒資格說這話。”
大華撓頭,問施索:“施索姐是做什麼的?感覺錯過了畢業季,不太好找工作,你有沒有什麼建議?”
“我?”施索挑著泡麵,想了想,問他,“相信命運嗎?”
舍嚴剛吃一口泡麵,還沒咬斷,他抬眸看向施索。
大華有點懵:“啊?”
“我今天本來隻是出門找個酒店,誰知陰差陽錯住進了這裡,你說這裡隻提供給待業青年對吧?”施索問康友寶。
康友寶點頭:“是啊。”
“我過幾天估計也得待業了,”施索總結,“看吧,這就是命運的安排,我給不了你建議。”
眾人:“……”
舍嚴繼續低頭吃泡麵。
狂風大雨,各家的家長都打來了電話關心,吃完麵,三個年輕人講著電話上樓,施索和舍嚴也各自回房。
回到臥室,舍嚴坐在床上,抱著電腦工作。忙了一會,他想了想,翻出《九點新聞》,找到采訪梅秀菊的那一期。
施索隻有手出境,她語調嚴肅正經,和平常的腔調不同。
梅秀菊一直含淚講述,有幾個鏡頭給了病房中的小女孩,後來又來到出租房,房子小,雜物多,桌上還有疊得奇高的玩具疊疊高。曹榮的臉被打了馬賽克,從頭到尾他隻顧著叫罵。
看完視頻,舍嚴注意到已經九點,他靠著床頭,手指在鍵盤上無意識地撥弄了一會,起身下床。
樓道上有人走動,是這裡的住客,見到陌生人多看了兩眼,沒有主動打招呼。舍嚴順著樓梯下去,接近底樓時聽見了新聞聲。
施索斜躺在沙發上,一條小腿懸在半空,腳上拖鞋東搖西晃,見樓梯口有人,她分出一縷注意力,發現是舍嚴,她握著遙控器擺擺手:“怎麼下來了?”
“口渴。”舍嚴走向冰箱。
“你那個熱水壺給我了,自己沒買?”施索問。
“買了。不想喝熱水。”舍嚴拿著礦泉水走向施索。
客廳電視機安裝了當地的機頂盒,能收看地麵頻道,施索十分鐘前下樓,切換播放模式,調出了新聞台。
今天《九點新聞》做台風卡特的特彆直播。
前線記者身處臨海的某酒店,酒店內做過加固的玻璃已出現裂縫,大門抵擋不住狂風,酒店數名員工正在抵門。
鏡頭切回直播間,主持人介紹:“台風卡特於今晚七點零八分登錄徐北崇江縣……”
施索指著電視機說:“他就是王洲川。”
“我知道。”舍嚴坐在她旁邊說。
“你看過《九點新聞》吧?”
省級地麵頻道,外省是收不到的,隻能通過網絡收看。舍嚴回:“看過。”
王洲川四十多歲年紀,發型三七分後梳,方臉,臉部皮膚略微鬆弛。舍嚴五年前第一次看《九點新聞》,王洲川也是如今這幅模樣,五年沒變。
施索以前在電話中跟他吐槽過王洲川,她口中形容的人和電視中看見的西裝筆挺的主播完全無法相合。
舍嚴喝完水,把礦泉水瓶放到茶幾上,問:“真的打算辭職?”
施索邊看新聞邊回答:“是啊。”
舍嚴說:“你以前也提過辭職。”
施索目光不離電視:“嗯。”頓了頓,“這次不一樣。”
舍嚴偏過頭,目光落在施索側臉。客廳燈光沒打全,隻開了一圈燈帶,光暈柔和卻昏暗,讓施索身上多了一層黑色陰影。
也許是室外台風叫囂,室內歲月靜好,反差讓人多了幾分安全感,施索願意多說幾句。
“這工作累死累活,薪水又不給漲,還老被人威脅。”她以前也曾被采訪對象威脅傷害,也曾收過一次律師信,民生記者采訪雞飛狗跳,免不了連累自身,頭兩年她還為了躲避跟蹤搬過三次家。
“最主要的是,”施索瞥向舍嚴,“我等了五年,但王洲川顯然離退休還早,輪不到我搶他的位置,既然沒希望,我何必再受這份罪。”
“是麼。”舍嚴隻說了兩個字。
施索坐起身,兩條腿斜曲在沙發上,說:“你嘴巴像縫了拉鏈,至少也該告訴我你有什麼工作打算吧,自由職業?”
舍嚴搖頭:“過幾天有麵試。”
施索來了興趣:“是麼,什麼工作,什麼單位?”
“麵試完再說。”
“你改名吧。”
舍嚴看向施索。
“改叫舍鎖,超C級鎖,江洋大盜都撬不開那種。”
舍嚴過了幾秒才說:“那你的名字跟你不合適。”
施索瞪眼,跪坐著,左手按住他頭頂,胡亂揉了兩下:“你還真吃豹子膽了!”
舍嚴忽然笑了笑,成年後棱角淩厲的五官瞬間變得柔和,左耳戴著的黑色耳釘,在電視屏的光照下折射出了其他色彩。
他的耳洞其實是被她誘騙著打的,施索先前沒好意思跟康友寶幾人說。
那年她大三,舍嚴高一,有陣她對耳飾著迷,但她從小最怕在身上動刀動針,往耳朵上打洞自然被她劃分到這一類。
後來還是沒忍住耳飾的誘惑,一個周末,她拉著舍嚴陪她去打耳洞,到了店裡卻又萌生退意,怕疼,可是又不甘願就這麼回去。
小舍嚴說:“我先打,不疼的話你就打。”
她沒想過讓小舍嚴身先士卒,先說“這怎麼行”,又說“會不會被你叔叔揍”,舍嚴已經坐下來,店主小哥握著耳釘槍,眨眼就給他崩了一槍。
她哆嗦了一下,問他疼不疼,小舍嚴說:“不疼。”
可他耳朵上多了個洞,她光看著就脊背發麻,不敢再坐下來。
又怕辜負小舍嚴一片苦心,她再三保證:“你先留著耳洞,要是以後也不疼,也沒發炎,我……我再來打!”
小舍嚴帶著一個耳洞回去了,沒挨揍,但她被舍嚴叔叔狠狠罵了一頓。
至於她的保證,已過三四五六年,兌現遙遙無期。
施索跪在沙發上,跟舍嚴一般高,視線正對他被她撥亂的頭發。
她像滾進了棉花堆,不由地也笑了笑。
一個小時的新聞播完了,十點,舍嚴問:“上去了?”
“嗯。”
施索伸著懶腰,走到半途拐個彎,靠近窗戶,手掌貼住玻璃窗,掌心隨著狂風的敲擊在打鼓。
城市垃圾都被帶飛了起來,飛沙走石的世界,很多東西都會無所遁形。
睡前,施索把沒派上用場的充電台燈放到了床頭櫃上,蓋上柔軟的被子,她慢慢閉上眼睛。
她一直沒跟舍嚴說,今天能遇見他,她其實開心得能一蹦三尺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