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榮?”對方詫異。
“對,”怕人不記得,施索描述,“他有一個老婆,叫梅秀菊,以前他跟你有過一張合影,上麵有某某裝飾公司的橫幅。”
“我記得。”對麵的男人和氣地打斷她,“我隻是沒想到你會問起他。”
“你跟他很熟嗎?”
“當年算挺熟的,我們在同一家公司打工。”
施索說:“我想知道他為人怎麼樣。”
“具體意思指什麼?”
施索醞釀著道:“比如他人好人壞,做過什麼壞事。”
對方笑了聲:“這個問題……沒有絕對的好人壞人,他日常還不錯。”
“他那個時候賭|博嗎?”
“賭,賭得很大,聽說從讀書的時候就開始賭。”
“欠債多嗎?”
“應該不少。”
“他怎麼還錢?”
“東家借西家還,也跟我借過,但我手頭緊,從不對外借錢。”
“他有沒有為了錢做過什麼壞事,或者鋌而走險的事?”
“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施索思來想去,還是直言道,“我想問,一個普普通通的建築工人,有沒有可能弄倒一幢房子,然後從房子賠償金中獲利?”
那頭一時沉默。
“喂?”
“我聽著。”
“那……”
“我是在回想。”對方道,“我當初隻跟他共事過一兩年,十多年過去了,我對他印象還這麼深,其實是因為他當年說過的一段醉話。”
“醉話?”
“對,醉話。”對方說,“那個時候曹榮才二十幾歲,有一次大家喝酒,都醉倒了,就我還醒著,他拉著我跟我說他有一個賺錢的主意。他說他可以讓一棟房子‘被拆遷’,我問什麼意思,他說房子變成危房,危到一定的程度,自然會被拆遷,而怎麼能讓房子變成危房,他有這個能力做到。”
“……這麼匪夷所思的事情,他真的有這個能力做到?”
“我確定他當時是真的醉了,但他究竟是真話假話,我不清楚,至於他的能力,他曾經是大學生。”
“我知道,他大學肄業。”施索說。
“那你知不知道,他學的是土木工程。”對方說,“而且還專攻結構方向。”
施索一怔。
手機開了擴音,邊上的人也能清晰聽見談話內容,施索和舍嚴坐在封閉的車中,狹小的空間裡似乎仍徘徊著剛才的對話。
施索猶不敢相信,看向舍嚴。
舍嚴手搭在邊上,手指輕點了兩下,沉著說:“再梳理一遍時間線。”
施索聽著。
“七月,眾籌到十二萬七,曹榮擅自挪用這筆錢去買房,瞞著梅秀菊。”
施索點頭。
“梅秀菊不知情,把事情捅到了電視台,曹榮隨後把實情告訴她。”舍嚴說,“並且惱羞成怒,準備控告你。”
“然後房子塌了。”施索接話。
舍嚴搖頭:“那對中年男女。”
“對,”施索說,“那對中年男女找我麻煩的目的是什麼?”
“先放一放。”舍嚴繼續梳理,“接著他們拿到了賠償金,曹榮撤訴,之前你一直困惑他撤訴的原因,有沒有可能是事情的發展超出了他的預估,比如房子不止變成了危房,還鬨出了人命,他不想因為打官司而引起彆人注意。”
“很有可能。”
“曹榮的專業能力再怎麼出色,一個人也很難做到這種程度,他需要幫手。”舍嚴道,“住你樓上的那個胖子,和這對中年男女,就是他的幫手。”
“幫什麼?”
“也是建築工人?”
“胖子不是,”施索道,“那對中年男女,不清楚。”
“你當初說過,感覺他們在故意激怒你。”舍嚴說。
“對。”施索記憶猶新,那中年婦女一直讓她動手打她,若非舍嚴及時出現,她差點就真的出拳頭了。
“激怒你打人,對你造成的後果,無非就是賠錢、刑拘。”
“曹榮想讓我破財?不對,”施索搖頭,“他那個時候是準備跟我打官司的,沒必要多此一舉,讓我刑拘?有案底會影響官司的判決?”
“或者,是讓你被關幾天。”
“……什麼意思?”
“你住在一樓,你對麵的房子是曹榮的,你說曹榮曾出現在你窗戶門口,可能他不是針對你,他要針對的是房子。他需要在房子本身動點什麼手腳,而你的突然入住,對他的行動造成了阻礙。”舍嚴猜測。
施索醍醐灌頂,覺得這種可能性最大。
施索認同,接著分析:“後來他賭|博把賠償金輸光了,梅秀菊才想到再找電視台,但梅秀菊現在又一直躲著我,可能是事後想想,擔心生出事端。”
“曹榮昨天跟他們幾個又見麵……”
“按康友寶說的,他們起了點爭執,是三個人圍堵胖子。”
舍嚴推理:“胖子也是景園小區的業主,曹榮想追加賠償金,隻有他一個人,再加一個吳芳,力量顯然不夠。”
施索緊接著:“胖子如果加進來,人越多,他們成功的機會更大。”
邏輯鏈全部通順了!
舍嚴說:“現在,可以盯住這幾方人,如果他們的目的是追加賠償,一定會再露出馬腳。”
施索心跳止不住地加快。
她克製著自己的情緒,使勁讓注意力集中在今天的工作上,等到下午碰見王洲川,她才將情緒釋放,快步朝他走去。
已經下午兩點多,她剛從主樓辦完事出來,一走出大門,就看見王洲川從一輛車裡出來,沒注意看是什麼車,她把人叫住:“王老師!”
王洲川停下:“嗯?怎麼在這兒?”
“剛去了十七樓。”施索道,“我有事跟你說。”
“急不急?不急晚點再說。”
“很急!”
王洲川見施索一臉嚴肅,知道她不是開玩笑,駐足道:“什麼事,你說。”
“我發現曹榮有可能犯了重罪。”
“曹榮?”王洲川問,“之前跟你打官司那個曹榮?”
“就是他。”
“具體什麼情況?”
施索簡潔明了地將她所知的全盤托出,王洲川 經曆風風雨雨二三十年,匪夷所思的事情聽過不少,聽完施索說的,他雖然震驚,但也很快恢複了正常的思考能力。
“不是沒可能,”王洲川說,“如果他本身有這個專業能力,又有這個實施條件,確實能把不可能變成可能。但是你要知道,如果這一切隻是你的誤會,曹榮要是發現了,他那性格也不會善罷甘休,如果再惹什麼官司,許副總監又能抓住你的把柄了。”
“他又不是針對我,”施索道,“真正該擔心的,應該是那個真正被他針對的人吧。”施索盯著王洲川。
王洲川笑了下,點著頭說:“行行,那你說,要我怎麼配合你。”
“給我人手,調查跟曹榮有關的那幾個人,或者你動用你的警方人脈,讓警察調查。”
王洲川說:“好,等我這邊先忙完。”
“要多久?”
“最遲明天給你答複。”王洲川指著她,“還有,你彆忘了你的正職,專題都搞定了?”
“明天再去拍最後一點內容就搞定了。”施索回。
“哼,”王洲川道,“總之彆耽誤工作,不然有你好看。”
“知道了。”施索說著就要走。
新聞頻道的大樓就在隔壁,她剛拐了個彎,背後突然有人叫她:“施索。”
施索回頭,詫異地看著從車裡出來的人,
王洲川還沒走進主樓,說了句:“剛是梁橋送我來的,看他的樣子,是有話跟你說。哼,你們年輕人的事我礙不著,走了。”
說完就走進了大樓。
“梁律師。”施索叫人。
梁橋打量她,含笑問:“最近很忙?”
“還好。”施索也在打量對方。
也就幾天的功夫,梁橋整個人瘦了一大圈,雖然仍是一副精英人士的打扮,他精神氣不再像從前那樣。
但說萎靡,又不像萎靡。
“有沒有時間聊聊?”梁橋問。
施索想了下,回:“可以。”
兩人也不找地方,往邊上走了走,靠著一根石柱說話。
梁橋說:“我最近沒怎麼睡,之前一直休假,昨天才上班。”
“你們國慶不放假嗎?”
“律師哪有假期。”
“哦。”
梁橋扯了下嘴角,看著施索道:“以前假期很多,我剛執業那陣,接不到什麼案子,成天都在休息。”
施索看出他要往下說了,沒打斷他。
“我是半路出家,執業第一年,我每個月收入隻有幾千,錢是其次,那種工作的衝勁全消失了,整天渾渾噩噩不知道在乾些什麼,我想人生不能這樣。”
施索感同身受,她這兩個月時常伴隨著這種情緒。
“所以第二年的時候,我接到一起案子,我的當事人是一位私企老板,因為以不合理的理由開除了他的一名員工,這名員工將事情放上網,導致我的當事人被網絡暴力。”
施索眼神微動,依舊沒有打斷他。
梁橋娓娓道來,從起因說到經過:“我需要名氣,所以我用了一些……手段。”
事情本可以很利落的解決,但這場官司引起的關注度不夠,不足以讓他打響名聲,他希望讓所有人的目光都能集中過來。
他的當事人也想讓對方遭受反噬,所以跟他一拍即合,買通水軍,加大自己被網曝的力度,自導自演一場大戲,引起全網關注,整件官司沸沸揚揚數月,梁橋也由此開啟了他真正的律政生涯。
梁橋說到結尾處:“我以為這件事會被埋在沙子裡,永遠不會被人發現,但其實風一吹,沙坑全都露出來了。我不知道舍嚴有沒有告訴你——”
“沒有。”施索道,“他沒跟我說過。”
梁橋愣了下:“是麼。”他又說,“但能親口告訴你我的這段過去,我很高興。”
“你認為傾訴是一種贖罪嗎?”施索問。
梁橋又愣了下,接著一笑:“你總是讓我……驚訝。”他搖搖頭,“不是什麼贖罪,我隻是想說,我現在也正在遭受反噬。”
施索歎氣,想了想說:“我沒法安慰你什麼,但公道地說,那位王小姐的自殺,不能把責任全歸咎在你身上,你身在當中,隻是把自己當成了一個旁觀者,這不能算你的錯,你不用太自責。”
“……謝謝。”梁橋道。
“你保重。”
梁橋點頭,頓了下,又叫住她:“施索。”
施索剛轉身,停下回頭。
“你跟舍嚴……是不是有同事以外的關係?”
施索抿唇沒答。
梁橋觀察她的神情,肯定了心中的猜測,他道:“我對他不怎麼了解,但我覺得他的攻擊性很重。”
施索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說舍嚴有攻擊性,而且攻擊性很重,她說:“他沒攻擊性。”
“我不是在說他壞話。”梁橋解釋,“男人有一定的攻擊性是好事,相對強勢才能達到自己的目的,但有時候攻擊性太重也會有反效果。”
施索重申:“他沒攻擊性。”
“……”梁橋沒再說下去。
頻道大樓的電梯轎廂前段時間被釘上了一層木板,樓頂兩層重新裝修,這裡沒貨梯,就這麼兩部電梯,時不時要運送裝修材料,工程部怕把電梯弄壞了,特意把轎廂用木板保護起來。
隔了一層木板,施索走進電梯裡,總感覺有些陌生。
她最後打量了一圈電梯,走出去,回到辦公室。
舍嚴一直等著她。
“這麼久?”舍嚴把水杯給她。
“嗯,聊得有點久。”施索接過杯子,喝了一口。
“王洲川怎麼說?”
“明天給回複。”
“我買了電影票。”
“……今天?”
“後天。”舍嚴說。
“哦。”
“去看嗎?”
施索問:“什麼電影?”
舍嚴報了片名,是新上映的愛情片。
“幾點的?”
“晚上七點半。”
施索見舍嚴等著她的答案,她捧著杯子,低頭看了眼。
星光和月亮依舊,她回答:“嗯。”
舍嚴一笑。
辦公室人來人往,他不能親近施索,把口袋裡的兩顆費列羅拿出來,說:“隔壁小李剛給的喜糖。”
施索問:“就兩顆?”
“一盒裡有其他的,費列羅就兩顆。”舍嚴把他的費列羅放她桌上,邊上是小李見施索不在,擱她桌上的一盒喜糖。
又不是吃不起……
舍嚴比她還有錢……
施索背靠著桌子,手伸後,捏著費列羅,看著舍嚴回到工位。
她想塞回一顆給他,但最後也沒過去。
今晚下班早。
明天一早要去跟拍愛德華,人手緊張,這類拍攝不需要出動兩個人,明天舍嚴跟其他記者外出,所以施索今晚得做準備工作。
跟愛德華聊了許久,施索才回房洗漱,洗完澡出來,發現掛在脖子上的禿鷹木牌扣鬆了,她索性把木牌摘下來,放進明天要穿的衣服口袋裡,提醒自己明天記得把木牌物歸原主。
躺上床,她遲遲沒能睡著,她把小台燈打開,翻出那本A4拚裝的書,從頭開始看起。
看了幾頁,她發現自己根本看不進去,腦子裡反複想著事。
亂七八糟的,一會兒曹榮,一會兒舍嚴,一會兒梁橋。
實在沒法集中精神,她刷起手機。
最近連軸忙,很久沒刷微博,施索點進去看了會兒新聞,想起什麼,她點進“賬號管理”。
裡麵兩個賬號,一個是她,一個是舍嚴。
上回醉酒登錄了舍嚴的微博賬號,她一直沒退出,幾次想偷看,又因為道德問題按捺住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賬號後麵多出了個紅“1”,有新消息。
施索手指停在上麵,掙紮數次,關掉微博,撲向枕頭。
過了會兒,她眯起一隻眼睛,又去劃手機,不小心劃到微博,打開了。
界麵仍停留在“賬號管理”,施索忍了又忍,最終窺伺欲擊敗道德,她點進了舍嚴的賬戶。
新消息是條私信,她在消息頁麵看到半句話:“忘了問,進展如何?賭鬼上鉤了沒?網……”
施索盯著看了會兒,半晌,點進這條私信,完整內容還有後半句話,她反複看了幾遍,直到小台燈電量耗儘,室內除了手機屏的光,隻剩下黑暗後,她才退出微博,把手機放到床頭櫃上。
次日五點半,鬨鐘準時叫醒,施索如常起床洗漱,化上淡妝出門。
以為隻有愛德華等在客廳,沒想到舍嚴也在。
“起了?”舍嚴還穿著睡衣,把做好的
三明治用保鮮膜包起來,裝進袋子裡說,“劇組遠,路上空了吃。”
“……你這麼早?”施索問。
“你走了我再上去睡。”
施索接過三明治,道:“你快上去吧。”
舍嚴點頭,仍站原地。
施索說:“我走了。”
“嗯。”
她和愛德華走出門口,回頭看,舍嚴跟到了玄關,施索揮了下手,舍嚴目送她上車。
劇組在郊區,地方偏,施索自己開車去,愛德華坐在副駕,頻頻打量她,施索問:“看什麼?”
“你三明治吃不吃?”
施索騰出一隻手,打開保鮮膜,咬了口三明治。
愛德華沒好氣道:“停車,我要買早飯!”
六點多出發,七點四十五分才到達劇組所在的度假酒店,愛德華進化妝組麵試,施索立刻拎起攝像機跟拍。
一路跟到演員化妝間,她突然聽見一道驚訝的叫聲:“施開開?!”
施索視線離開攝像機,抬頭找人,見到一個穿著花襯衫背帶褲的高個子男人,她嘴角狠狠抽了一下。
“施開開,我靠真的是你!”盧仁嘉,施索大學時的初戀,一臉興奮地瞪著她。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