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初春的清晨是寒涼的,趙五剛起身,打著嗬欠走到前院,就看到方芙蘭籠著薄氅,從照壁後走出,喚了聲:“趙五。”
她這一夜心憂雲浠,沒怎麼睡好,臉上沒有半分血色,單是看上去就弱不禁風。
趙五問:“少夫人,您怎麼這麼早就起了?”
方芙蘭道:“我身上有些不適,需去藥鋪一趟。”
方芙蘭慣常是每十日去一回藥鋪,偶爾疾症犯了,去得勤些,也會提前半日與趙五打招呼,像今日這麼撞上來就說要出門的,實乃少之又少。
趙五思量半晌:“行,那小的這就送少夫人過去。”
方芙蘭看他麵色猶豫,問:“你可是有事在身?”
“也不是什麼大事,忠勇舊部回京,有幾個老兵不識字,沒寫述職文書,大小姐昨日代他們寫了,囑小的交去兵部。”趙五道,又說:“沒事兒,小的今日先送少夫人看病,明日再去兵部交文書不遲。”
方芙蘭道:“既是忠勇舊部的事,不該耽擱。”她稍一思索,“你把文書帶上,送我去藥鋪之後,不必等我,早些去兵部交文書,我看完診,會托岑掌櫃套好馬車,送我回來。”
趙五想了想,覺得也成,去後門套了馬車繞來正門,見方芙蘭獨一人等在府外,問:“鳴翠不跟著少夫人您嗎?”
方芙蘭搖了搖頭:“昨夜阿汀出征後,她幫阿汀收整,忙到後半夜才歇下。”
趙五點頭,心想藥鋪的醫婆照顧儘心,少夫人去藥鋪,鳴翠也不是回回都跟著,當即驅著馬車,往朱雀街去了。
時辰尚早,到了朱雀街南街與秦淮水岸的岔口,和春堂才剛開張,岑掌櫃正站在鋪子外,一條一條地取門板,聽到有馬車在身後停駐,回身一看,走上去揖禮:“少夫人可是疾症又犯了?”
方芙蘭點點頭,問:“薛大夫今日在嗎?”
薛大夫便是常為方芙蘭行針看病的醫婆。
“在的。”岑掌櫃道,“她今日來得早,天沒亮就到了。”
言罷,朝鋪子裡招呼道:“薛大夫,侯府的少夫人過來了。”
頃刻,一名鬢發斑白,慈眉善目的老婦人從裡間走出,笑著道:“上回給少夫人開的藥方子裡,有一味藥材鋪子裡沒有,隻好用旁的替代,趕巧這味藥昨兒半夜裡到了,我還說配好藥,差人送到侯府去,可巧少夫人就過來了。”
說著,引著方芙蘭就往裡間行針去了。
守在藥鋪外的趙五見狀,放下心來,驅著馬車,往兵部趕去。
岑掌櫃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街巷儘頭,掩上門,回到裡間,對方芙蘭與薛大夫道:“走了。”
薛大夫一點頭,把展開的針囊又卷起來收好。
方芙蘭看著她,問:“他夜裡就過來了?”
薛大夫眉間有濃重的憂色,應道:“是,四更時分過來的,聽說隻因一個小錯處,便被陛下罰跪在文德殿外,從正午一直跪到夜裡三更。”
她一邊說著,一邊與岑掌櫃一起挪開靠牆的一個藥架,推開藏在後頭的暗門。
暗門後是一條封閉的巷弄,順著往深處走,儘頭是一戶尋常人家的後門。
薛大夫叩門三聲,須臾,門“吱呀”一聲開了,應門的武衛拱手道:“少夫人。”
薛大夫將手裡的錦衣薄氅遞給方芙蘭:“少夫人快去看看吧,殿下已枯坐了一夜,隻顧吃酒,任誰勸都不聽的。”
方芙蘭微點了一下頭,步入院中。
這戶人家從外頭看上去稀鬆平常,後院的院落卻極彆致,是春來,萬物萌發,院裡栽著的白玉蘭亭亭而綻,石橋邊的垂楊下,有一人正坐在石桌前自斟自酌。
他身形修長,腰間佩著一塊古樸的玉,就這麼看過去,側顏俊美異常。
似是聽到方芙蘭的腳步聲,他道:“來了?”
方芙蘭“嗯”了一聲。
他笑了:“我知道你會來,所以在這裡等你。”
她冰雪聰明,昨日雲浠把忠勇侯一案的結案聖旨帶回侯府,她一定能猜到會發生什麼。
方芙蘭輕輕把薄氅罩在他的肩頭,在他對麵坐下,問:“三公子逼著陛下結了侯爺的案,陛下罰你了?”
“父皇想輕懲老四,推說他不知道樞密院換糧的事,隻治了個監察過失的罪,大半錯處讓姚杭山擔了,餘下的,就治我失察,說我沒將當年的賬冊算清楚,才讓姚杭山鑽了這麼大一個空子。”他寥落地笑了一聲。
方芙蘭看著他,他的眼十分好看,弧度柔和,眼角微微下垂,是天生一雙多情目,如若笑起來,不知有怎樣的風華,可惜他很少真心的笑,就如現在,他的眼簾微斂著,讓人辨不清他的心緒。
方芙蘭道:“其實當年你發現鄆王呈交上來的賬冊出了問題,分明可以告知陛下的,何必拖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