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就好了。”皇甫小媛用最平靜的語氣說著最恐怖的事情。
片刻後,她又問道:“你既然不認得我,到底為什麼要摻和進來,難道朝廷對萬刀門也有不滿?”
“我都說了,我是為了行俠仗義。”
陸寒江大言不慚,可惜對方一個字都不信,但他也懶得解釋,他又道:“先不說我了,倒是你跟萬刀門到底有什麼仇怨?”
聽得此問,皇甫小媛的神色忽然黯然了許多,她的眼神也冷淡了不少。
“因為李鬼手對我姐姐口出不遜。”半晌後,皇甫小媛如此說道。
“就因為這?口頭花花兩句都不行,你這麼小氣的嗎?”陸寒江瞪大了眼,仿佛在驚訝少女的小題大做。
陸寒江那驚奇的樣子有些搞怪,皇甫小媛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了聲,這一笑化開了少女臉上了冰冷的假麵,宛如九天仙子降下凡塵,那是凡人難以企及的飄逸絕美。
陸寒江呆滯了那麼一瞬,隻見少女雙手環膝,半張臉埋在手臂之中,輕聲呢喃如同夢囈:“我隻是想要出來大鬨一場,然後讓她們來把我找回去而已。”
“這算什麼?離家出走等著人家來哄你回去”陸寒江嘴角微抽:“喂喂,任性也要有個限度吧。”
“我就是任性不可以嗎?”
皇甫小媛雖然笑著,可那笑容中卻夾雜著幾分落寞的悲涼:“反正我知道她不會來的,因為她不可以輕易出現在彆人麵前,但我就是想要她來找到我,怎麼樣都好,隻要她能來就行。”
皇甫小媛將整個腦袋都埋進了臂彎:“任性一點有什麼不好。”
那個人的笑容太遙遠了,遠到了皇甫小媛根本無法從中得到她想要的溫暖,她隻能用這樣的笨辦法來確認自己在那個人心中的位置。
結果很殘酷,那個人沒有出現,她們都沒有出現。
皇甫小媛在笑著,可無聲的淚水卻緩緩浸濕了衣裳。
她知道陸寒江正在看著,她今日或許是昏了頭才會莫名其妙地跟對方說起這些東西,抑或者是她太需要一個發泄的機會。
這是她第一次遇到可以傾訴的人,也是她最後一次跟毫無關聯的陌生人說起自己心中的希冀。
......
回憶映照現實,皇甫小媛從恍惚中驚醒,手中捧著的雪團已經化成了冰水,衣裳上似乎還殘留著不真實的溫暖,叫她不舍那屬於過去的點滴。
“該走了......”
默默地念了一句,皇甫小媛起身,下一秒她的目光陡然變得淩厲,她不假思索地向上躍起,幾個起落間躲過了三道暗芒。
篤篤篤——三枚飛刀落在了皇甫小媛先前站著的地方,她反手拔出劍來,循聲指去:“什麼人,出來。”
“竟然真的是你,皇甫家的三小姐。”
自暗處走出了三人,兩男一女,兩個男的胡子都已經花白,那女同樣也兩鬢斑白。
那女子厲聲喝道:“當初江南正魔一戰,多少江湖好漢聽信了你們皇甫家的謊言,最後要麼死於魔道之手,要麼更慘,死於皇甫玉書之手,你皇甫家欠下的債,該還了!”
皇甫小媛的神色有一瞬間的黯然,但很快又恢複了淡漠,她說道:“我無意替皇甫家做下的事情辯解什麼,但你們若想要我束手就擒,那也是癡心妄想。”
那男人冷笑道:“哼,你這妖女當初假死脫身騙過了天下人,今日叫我們遇到,當真是報應不爽,如今皇甫淩雲那小魔頭也在江湖大開殺戒,你們皇甫家當真是一丘之貉!”
皇甫小媛的神色更冷了些:“將那人的下落告訴我。”
聞言,另一人則大喝一聲:“等下了地獄,你有的是機會去問,受死吧!”
話音落下,三人悍然出手,迸射的掌影拳風有如四下飛躥的獵鳥禿鷹,在蒙蒙飛雪之中忽隱忽現地衝掠。
皇甫小媛手中鋒芒直上,一劍劃開那重重霜風,身如縹緲,劍遊驚鴻,刹那間破開三人圍攻之態,轉而立刻抽身向後退去。
“想走?”那女子冷笑一聲,再度甩出三把飛刀,流光如電,阻斷了皇甫小媛的退路。
“得手了!”兩個男人眼前一亮,各自從左右分彆襲向皇甫小媛。
皇甫小媛一手打著八卦掌,一手舞著穿雲劍,就在她左支右絀陷入困境之時,遠方一道破風聲爆響,驚得那女子高呼:“小心!”
聽得這警告聲,兩個男人反應各不相同,其中一人立刻不假思索向後退去,另一人則不敢放棄眼前的大好機會。
他本想憑借著對危險的感知規避身後的偷襲,但當那寒光掠至身後時他才驚覺,是自己大意了。
噗嗤——!
“五哥!”
“五弟!”
邊上那一對男女驚呼道,隻見利箭貫穿了那男人的胸膛,迸濺的血花在空中綻放,下一秒,五六支箭矢聯袂而至,這是連珠箭。
那男人連一句遺言都沒有,立刻是倒在了血泊之中,皇甫小媛握著劍緩緩垂下,她低頭望著那箭矢,目光有些複雜。
接著,她轉而看向了那兩個麵露仇恨之色的男女,淡淡地道:“不是你們放過我,而是我放過了你們,若想要活命,就彆再追了。”
“你以為多了個藏頭露尾的幫手就能夠安然無恙嗎!”那女子怒道:“當年皇甫玉書殺了我大哥,他的兒子皇甫淩雲殺了我三哥,今日你殺我五哥,我們與你早已是不共戴天!”
“小妹,不必與她廢話,她有幫手難道我們沒有嗎?”那男人冷笑著道:“而且她的幫手撐不了多久的。”
話音落下,十多個人影自兩側殺出,將皇甫小媛團團包圍起來。
皇甫小媛無心戀戰,天道三劍悍然出手,她垂下眼眸低聲數道:“第一劍......”
......
而不遠處的地方,正如那人所言,剛剛放出這幾箭的崔一笑立刻就暴露了所在,三五個江湖高手立刻將他包圍了起來,可在兩邊一見麵,這些人卻陷入了遲疑之中。
“錦衣衛?”那江湖人一臉震驚,隨後滿臉怨恨地道:“果然!皇甫家早就跟朝廷有所勾結,難怪皇甫家兩代人都成了江湖的毒瘤!”
崔一笑慢條斯理地將弓箭收好,緩緩抽出了腰間的繡春刀,一邊把玩著,一邊淡淡地道:“朝廷禁令,不許百姓攜器私鬥,怎麼,諸位不知道嗎?”
全麵壓製江湖之後,為了麵子上好看些,朝廷發布了這樣一道禁令,隻是為了在對付這些江湖散人的時候多個由頭而已。
但這道禁令的確是戳中了江湖人的痛處,雖然朝廷執行起來並不積極,但這樣堂而皇之將江湖人的立身之本寫入了禁止的條例之中,無疑是對他們的一種蔑視。
“住口!我等行走江湖隻奉一個俠字,你們錦衣衛的大道理,管不到我們!”那江湖人自傲道。
另一人冷笑著:“況且縱使錦衣衛武功高強又如何,你左右不過一個人單槍匹馬,你若知趣些便快些退去,免得傷了性命!”
“哈哈——!”
崔一笑忍不住笑出聲來,他撫摸著手裡的繡春刀,不禁感慨道:“想當年江湖群星閃耀,能夠勝過本官之人不計其數,沒曾想到了今日,居然就剩下你們這麼幾個眼高手低的蠢貨。”
“你以為穿了這身皮我們就會怕你嗎!”
“大家一起上,殺了他!揚名天下就在今日!”
崔一笑剛要動手,突然聽見一連串的慘叫聲此起彼伏,麵前的一眾江湖人一個個倒在地上痛苦地哀嚎,片刻後全都氣絕而亡。
而一片屍體之上,指揮使應無殤的身影緩緩行來,崔一笑見了大為吃驚,他連忙迎了上去:“大人,您怎麼來了。”
應無殤搖搖頭沒有答話,但是卻用手指指了指上方,崔一笑下意識地望去,隻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安樹梢掠過,很快就消失在了兩人的視線之中。
崔一笑呆若木雞:“陛......”
“你看錯了,”應無殤淡淡地道:“那是我錦衣衛新晉總旗陸十九。”
崔一笑眼角猛抽,他乾巴巴地道:“大人,您覺得這話夫子能相信嗎?”
應無殤沉默了,隨後大手一擺道:“反正他老人家也不可能跑出京城來找我麻煩......”
......
當!
“第三劍......”
皇甫小媛的身形一顫,虛弱地向後倒去,天道三劍是威力極強的招數,但是傷人傷己,一旦三劍出儘,她便再無手段。
麵前還剩下六個人,但她卻未必能夠再出下一劍,皇甫小媛想著,或許這樣也就足夠,不過是與當年一樣,自己的任性,終究還是......
“什麼人!”
一聲急促的驚呼響徹林間,皇甫小媛閉上眼再度睜開,連天飛雪的冰冷不叫她感到絲毫涼意,原來她向後倒入的,是一個溫暖的懷抱。
她的雙眼微微睜大,看著那身穿墨色飛魚服的男人,飄落在皇甫小媛頭頂的霜雪漸融為水,順著她的發梢、眉角流淌,交錯在她臉上分不清是淚還是雪。
“陸總旗......”皇甫小媛伸出手抓住那人的肩膀揚起笑臉,口中一字一頓說著自覺好笑的話語,可眼角的淚水卻止不住地流。
陸寒江攬著皇甫小媛的腰,將她緊緊擁入懷中,抬起的右手刹那間叫天地失色,無數如梭的星芒自他手中飛出,瞬閃即逝。
一股凜冽的氣息籠罩在這片飛雪之下,前方六人哪怕相隔數丈也能夠明顯地感受到自這個男人身上散發的赫赫神威。
為首的女子不假思索想要喊出逃命的話語,可是那星芒卻毫不留情地阻斷了她,下一秒,六人齊齊倒地,狂風止息,飛雪靜默,天地為之一靜。
皇甫小媛悄悄掙脫了他的懷抱,輕拭泛紅的眼角,抬起頭來玩笑地道:“你不怕了嗎?”
陸寒江一愣,然後失笑道:“習慣就好了。”
遙遠的記憶在腦海浮現,那時刻,陸寒江仿佛忘記了自己的來意,他打開話匣子,開始接連不斷地抱怨起來。
“喂,你知不知你突然跑出來會很麻煩的,要是被那個老頭知道我偷跑出京城,你信不信下次朝會上他能噴我一臉口水,你是不知道那個老頭有多討厭,一把年紀了還......”
“閉嘴。”
皇甫小媛瞪了陸寒江一眼,隨後踮起腳尖,堵上了他所有的話語。
冰淩如玉,樹影搖曳生姿,兩個人的身影緩緩重合,好似忘卻了時間.
雪花紛紛飄落,宛如星星裝飾般落在皇甫小媛的身上,虛幻地融化,相擁的兩人分開,揚起臉來的她,與陸寒江四目相對,看見對方微張的嘴唇上,還留著屬於自己的印記。
“你想說什麼?”這是皇甫小媛一生一次的大膽。
“我想說......這裡有點冷,”陸寒江搔了搔頭發:“要不我們回去吧。”
皇甫小媛錯愕地愣了一下,然後笑了。
“好。”她是這樣回答的。,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