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低垂下眼簾。
望向緊緊牽在一起的手,心中的異樣感越發強烈,猶豫了瞬,她望著男人毫無防護的後背,還是拔出了一柄淬毒的短刀。
在她挑選起插刀的最佳位置時,辛衍忽然開口——
“辛夷對不起,當年我很抱歉。”
很抱歉沒能帶你回家。
很抱歉把你一個人,丟在那個可怕的地方。
他嘴唇顫動著,輕聲道歉,“對不起辛……妹妹。”
妹?!
聽到這個稱呼,辛夷瞳孔微縮,手腕肌肉緊繃起,強收住距離他後背僅有半掌之隔的烏青刀尖,居然是辛衍,怪不得眼熟。
原是和鏡中的自己有幾分相似,隻是杯中的粉末又是怎麼回事?
身後人靜悄悄的。
辛衍心下惴惴放緩腳下的速度,撥開前方垂落的枝葉,暮然回首,映入眼簾的是神不守舍的辛夷,以及她手中還沒來得及收起的短刀。
“你——”
辛夷抬眸,對上他寫滿震驚的雙眼。
把猝了毒的短刀收回刀鞘,她麵不改色塞給對麵的辛衍,“給你的見麵禮。”
辛衍怔怔停下腳步,握緊手中短刀。
禮物。
嘿嘿嘿,妹妹的禮物……
他情不自禁抿唇笑著,心花怒放,既開心又自責,今日一整個白天都和妹妹在一起,卻完全沒想到禮物這茬,他這個哥哥當的太不稱職了!
“你先前為什麼在水裡下藥?”看著這個笑容燦爛的男人,辛夷心情複雜。
這就信了?
不覺得送刀當見麵禮,有哪裡不對嗎?
“你發現了?”
辛衍有些驚訝,解釋起,“那是安神助眠的療養藥物,我擔心你受到驚嚇晚上會睡不好,抱歉,是我自作主張了。”
“安神藥啊。”
踩著軟塌塌的地麵,他們肩並肩朝林子外走去。
鑽出林子走到馬路邊,兩人相顧無言,辛夷是無話可說,辛衍是想說的太多太多,事到臨頭反而卡了殼。
“那我先回去了。”
“呃……好,你路上小心。”
“你也是。”
乾巴巴道了彆,辛衍站在路邊一動不動,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比起親人間的溫情,更多的是其它難以看懂的東西。
目送妹妹纖瘦的身影,消失在儘頭的深宅大院,他才調頭離開。
辛夷今番回到藍星。
除去想家還為調查靈車之事,她雙手環胸思索起該如何套話,調查清楚來龍去脈。
思來想去,她忽然想到一件事,現在的她是升級後2.0版本的辛·東北金漸層·夷,已經不是曾經1.0的辛·柔軟小橘·夷了,想要找到真正的凶手……
“桀桀桀桀!”
她嘴角勾出一抹邪魅的笑,“完全用不著那麼麻煩呢。”
…………
入夜,七點整。
傭人們守在燈火通明的餐廳,麵麵相覷。
擺放有豐盛餐食的長桌旁空無一人,每日準點出現在餐廳內的秦家人,像是集體約好了似的,一個都沒有出現。
秦父麵部緊繃著,從書房走出。
揉揉刺痛的額角,他目光陰沉地掃了眼時間,七點鐘出頭,沒心情下去用餐,他回去臥室吃了些藥,半躺在落地窗旁的沙發上閉目養神。
迷迷糊糊睡了一陣。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突被一陣“篤篤”敲門聲驚醒。
因為藥物的緣故,秦父腦袋脹痛的厲害,心裡像是窩了團燥火,心煩意悶地睜開眼,“滾!”
敲門聲戛然而止。
下一瞬——
“嘭!!”
一隻套著虎爪棉拖的腳,猛地踹開緊鎖起的厚重房門,裙擺翻飛,辛夷昂首闊步走進臥室,“父親您剛才說什麼?我在外麵沒聽清呢。”
“放肆!”他麵色陰沉,赫然而怒。
倘若是曾經的1.0版本,麵對大發雷霆的秦父,會怕,畢竟他真的會動手打人,可現在站在這的是2.0版。
辛夷禮貌一笑,二話沒說,抽出係在腰間的軟鞭,猛地甩了出去。
“呼呼”
布滿倒刺的鞭尾攜裹勁風。
掠過秦父耳側,狠狠抽打在沙發上,“啪”的一聲悶響,柔韌的沙發表層頓時支離破碎,細小雪白的填充物溢出,漫天飛舞。
辛夷單手執鞭,笑容張揚明媚,“父親,這才叫放肆。”
長鞭還有送給辛衍的淬毒短刀,都是天爻聖宮的書堂同學們,為了同她打好關係,送得暖心小禮物。
秦父不可置信地站起身,淡然的麵具出現裂痕,這是他生平第一次被小輩如此對待,“辛夷你瘋了,敢用鞭子抽打我!”
“我是那種不孝子嗎?”
辛夷單手掩麵,黯然神傷,“三十七度的父親,怎麼能說出這麼冰冷的話,實在……太令人傷心了。”
“你究竟想做什麼。”
秦父冷眼靜看,他現在隻想把這個瘋子,儘快趕出去。
辛夷幽幽道:“父親安排的那輛靈車,差點殺死我。”
秦父從容自若,眼中帶著明顯的嘲弄,“話不能亂說,老二你已經不是孩子了,我可以告你誹謗的,法治社會講究的是證據。”
“你說的對。”辛夷認同他的話,側身望向門外,“證據們,進來吧。”
一陣“窸窣”腳步聲響起,鼻青臉腫的秦賀失張失誌地走進屋內,他的身後跟著同樣驚魂未定的秦琪。
見是他們,秦父皺皺眉,不過很快就恢複了悠然,慢條斯理地為自己倒了杯茶水提神。
這兩個孩子都是已經成功馴服的狗。
又怎會背叛主……
秦父正如此想著,旋即就聽到長子果斷利落的甩鍋聲,“靈車是我安排的沒錯,可這都是父親的命令,我也不想乾這種違法的事。”
他淒涼一笑,宛若一朵獨自承擔狂風驟雨摧殘的小白蓮,“但工具刀又哪裡有選擇的權利。”
“我,我可以作證。”
秦琪顫顫巍巍舉起手,“辛夷,生日那晚約你出去也是父親的要求,我有偷偷錄音!我有證據!”
“你們倆!!”
秦父握著瓷杯的手微微發顫。
對上父親森寒的目光,秦賀慌忙低垂下腦袋。
他也不想,這都是辛夷那個魔鬼逼迫的,她威脅說倘若不來指認,就吊起來狠狠鞭笞他,還要扒光衣服丟去市中心裸奔。
再連買七天七夜熱搜,送自己上去和那位長居熱搜榜的嘎蛋主播肩並肩!
簡直喪心病狂——
最終男人的尊嚴,戰勝了對父親的恐懼。
至於威脅秦琪的話術,和對付秦賀的大差不差,不過威脅警告的對象變成了辛衍,誰讓秦琪最在乎的,就是她的衍哥哥呢。
“你要什麼?”
秦父端起杯中茶水一飲而儘,很快就恢複了神閒氣靜。
事已至此,也沒什麼不好承認,此事確實是他一手安排,剛掌權沒幾年,老爺子就提出將一部分集團股份贈予給辛夷這個外人。
這相當於在他身上剜肉,如何能忍?
辛夷:“跟我去見爺爺。”
聽到這個要求,秦父神情微妙目露憐憫,“彆犯傻了,那是我父親,而你隻是個僥幸躍進龍門的幸運兒,和我們秦家沒有絲毫關係。”
“哪來的信心,父親會站在你那邊。”
“我剛從特遣部回來。”
望著他微變的麵色,辛夷意味深長道,“和秦氏未來相比,你這個親兒子又算得了什麼?”
……
療養院出現吃|人異怪,這可不是件小事。
在當地政府要求下,康寧私人療養院已暫時停止營業,秦老爺子也搬回到了秦宅,看到被孫女拽來的兒子,他是一點也不意外。
先前辛夷破門而入,卻遲遲沒有保鏢上樓解圍。
是秦老爺子特意製止的,不久前他得知了些不太妙的消息,就算沒有辛夷這茬,也要和這個兒子好好聊聊。
對上父親失望的目光,秦父神閒氣靜的麵具終於維持不住,他肩膀微微顫栗,嘴唇蠕動著,“父親。”
“說吧,怎麼回事?”
秦老爺子歎息一聲,百思不得其解,精挑細選出的繼承人,怎麼就做出如此蠢事。
秦父低垂下腦袋,“父親我……”
“我隻想聽實話。”秦老爺子顫顫巍巍站起身,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特遣部已經開始著手調查你,你應該知道這代表什麼。”
那些人的鼻子,比獵犬都靈便。
一旦被盯上……
秦父眼眸微凝,權衡稍許,他放棄了提前準備好的說辭,簡單組織起語言說起此事始末。
月前。
療養院內,發生一起病人失蹤事件。
負責安保工作的副院長,當時正在競逐康寧院長之位,害怕會對此產生負麵影響,又見失蹤的病人無親無故,他就抱著僥幸心理隱瞞下去,隻私下派心腹暗中尋找。
然而沒過多久。
療養院內又接二連三發生數起失蹤案,這次副院長終於慌了,選擇上報。
“那些病人失蹤的太過離奇,得知此事後我懷疑與異怪有關,已經準備報警,就在當天一個自稱異怪飼養員的人聯係到我,威脅不準報警。”
“哈。”
“在得知我與小夷存在些矛盾,他故意派出異怪對小夷動手。”
“嗬嗬。”
“隻為將我拉進泥沼,與他同流合汙。”
“桀桀桀。”
“……閉嘴,你彆笑了。”秦父忍無可忍,瞪了辛夷這個攪屎棍一眼,若非她報警事情也不會鬨到如此地步。
辛夷鼓鼓掌,陰陽怪氣道,“實在太可笑了,父親真有講笑話的天賦。”
他說的這些話裡。
有真,但也絕對摻著不少假,那位所謂的“飼養員”是否存在還真不好說,到了這種時候,他依然選擇摻著假話,怕是已經擦乾淨了屁股。
果不其然。
這個猜測甫從辛夷腦海中閃過,就聽到秦父從容不迫地說道,“父親不用擔心,我也留了後手,調查到了飼養員的位置,已經派人控製了他。”
“既然如此,就儘快處理乾淨此事。”
秦老爺子鬆了一口氣,心中又隱隱有些失望。
“此事從某些方麵來說,我們秦氏也是受害者。”秦父繼續道,“倘若運作好了,非但不會對企業形象產生負麵影響,說不定還能賣賣慘收割民眾好感度。”
見他快要翻盤,辛夷坐不住了,“爺爺,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說。”
秦老爺子強打起精神,可蒼老的眉眼間還是透出幾分疲憊。
辛夷:“比起等特遣部找上父親調查,倒不如主動出擊。”
“你想做什麼?”
秦父察覺到不妙的氣息。
辛夷大義凜然,“自首吧,父親。”
秦父錯愕,旋即大怒,“逆女!你彆太過分!!”
“多麼完美的建議,哪裡過分了?”
辛夷一臉的不認同,看到秦老爺子欲言又止,順嘴懟道,“爺爺你也閉嘴,自首這麼有覺悟的行為,肯定更容易獲得民眾與政府的信任,以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