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就安排人給您染上份,一會兒工夫就好。”
同樣是瘦高個的大掌櫃,笑嗬嗬從內室走出,一雙冒著精光的招子望望辛夷,又看看落後她小半步的大和尚,“仙子稍等一會,很快就好。”
辛夷指尖敲擊了兩下台麵,“你們可得快些,我耐性不好。”
大掌櫃:“頂破天也就半炷香的功夫。”
辛夷:“行吧,左右這兒也隻有你一家鋪子。”
大掌櫃走出櫃台,招待起他們,“來來來,客人請這邊上坐,我這就為您泡杯香茶解解乏。”
他說半柱香,真真就是半柱香。
半炷香後,夥計舉著隻木質托盤從內室走出,托盤中放置著辛夷要求的彩虹色捆仙索。
無塵:“多少靈石。”
大掌櫃伸出了五根手指頭,笑眯眯在後麵多加了一個零。
看到這個價格,無塵眉頭輕皺,他買過幾次捆仙索自然知道這東西是什麼價,就算添了一些染料,亦絕不可能貴上這般多。
倒非是舍不得。
他從大慈恩寺離開的匆忙,本就沒有攜帶太多靈石,再加上前往魔域的路上花費了不少,還要留著一部分修煉,手頭上多少有些緊巴巴的,要節省些用。
無塵麵色淡淡,正想指出大掌櫃的宰客行徑。
就聽到小魔頭朝氣蓬勃的豪橫嗓音,從身旁傳來:“再把你們店內最貴的法衣披風拿出來,幫我染成彩虹色的,還有照明用的寶珠唔唔——”
“安靜。”
無塵直接抬手堵住了辛夷破財的嘴。
二話沒說付了捆仙索的靈石,強行帶著她離開了鋪子。
站在人來人往的長街邊,無塵仔細檢查了番捆仙索,沒發現什麼問題後,他打開捆仙索的兩端扣在辛夷手腕上。
望著廣袖下,那色澤明媚的七彩色。
他不自禁想到儲物空間中所剩不多的靈石,再任由她這般妄為下去,那些靈石可撐不了多久,養不起啊……
辛夷幽怨地注視著跟前的大和尚。
心中卻想著今日在小院中,看到的那些正道修士。
兩人各懷心思,一前一後離開了長街。
他們身後,店鋪上方寫有“六合”二字的黑金色招旗,在微風中輕搖慢晃。
……
翌日下午。
無塵似是收到了什麼消息,帶著棗樹下正和劍修們廝混,稱兄道弟探討賺錢小妙招的辛夷離開了潯水城。
錦囊內那枚發布天驕任務的小玉簡。
是類似於現代智能監管器的存在,參加天驕大比的弟子,不能距離自己綁到的任務對象太遠,否則便會被其判定任務失效,需要重新開始計時。
也就是說在第一任務進行的兩個月間,他去哪都要帶上辛夷。
為了堵住她那張嘴,不耽誤自己乾正事。
無塵做了萬全準備。
禦器飛行的缽盂是碗口朝上,碗裡鋪滿了柔軟厚實的繡毯,周圍擺放有許多裝著果脯、糕點、大西瓜的盤盤碗碗,角落裡還塞著幾隻撥浪鼓給她解悶。
這待遇。
對親生的兒女,也不過如此了。
修士在築基時就能辟穀,不食人間煙火。
辛夷卻不習慣,尤其是無聊時,她就喜歡啃點小零嘴。
無塵準備的那些吃食確實堵住了她的嘴,紫金缽盂裡靜悄悄的,飛掠過天際,穿過渺無人煙的闊野與林海,趕到了目的地。
下方是一片層巒疊嶂的鬱蔥山脈。
懸崖絕壁,萬壑千岩,偶有妖鬼異獸的怪異悶吼在幽穀中回蕩。
無塵站在缽盂邊邊上,俯瞰著身下方的高岸深穀,幽峭崖邊半人高的灌叢淩亂,隱有人穿行過的痕跡。
目測了下距離。
確定無誤後,他扭頭看向碗底的辛夷:“你在此等候莫要走動,我去去就回。”
話罷。
衣訣翩飛,他負手從千米高空一躍而下。
缽盂裡隻剩下辛夷一人。
她眉眼間的驕縱之色淡去,擺弄著手腕上的彩虹色捆仙索,低聲嘟囔句:“魔域可太吃虧了。”
天驕大比說是隻能使用自身力量,不能借助外力,但再如何嚴密的規則,也有空子可鑽,在潯水城的小院中,除了大慈恩寺和歸一劍閣,她還看到了其餘四大勢力的影子。
正道這邊參加天驕大比的部分弟子,顯然已經擰成了一股繩。
他們共享了部分消息。
隻要把握好這個度,就不算違反規則。
至於魔域……
兩域風土人情不同,團結共贏這個成語在魔域就是個笑話,自己宗門的師兄弟都信不過,更遑論其餘宗門了。
低吟了幾句。
似是又想到了什麼,辛夷忽而變了麵色,“現在吃虧,不代表以後吃虧。”
以魔域修士攪屎棍的能耐,讓他們發現仙域修士進行了合作,肯定要出來搞事情,最終鹿死誰手還不好說。
現在琢磨這些,為時過早。
辛夷伸個懶腰繼續躺平,眯起眼睛曬起日光浴。
約莫過了一個多時辰,無塵回來了。
手裡還拎著位罵罵咧咧的魔修,顯然這個倒黴蛋,就是他新逮到的任務對象。
辛夷坐直身子,粗略掃了眼魔修長滿絡腮胡的糙臉,目光下滑,落在他腦袋下方的大紅蝴蝶結,以及那隻謄寫滿經文的熟悉麻袋上。
嘴裡的糖葫蘆頓時不香甜了。
她一臉震驚地指著魔修身上的麻袋,不可思議道:“你竟然用我的麻袋裝他?還用我的紅色蝴蝶結?!”
無塵糾正道:“這是我的麻袋。”
“但這隻麻袋裝過我。”辛夷抬手指向麻袋的邊角上,“你看那裡還有我的名字,總之,你不能用它裝彆人!”
無塵循著她指的方向,還真在麻袋右下角發現一排娟秀的黑色小字:
“辛霸霸,到此一遊:)”
小字後麵還有個簡略的笑臉符號。
無塵懵了:“你什麼時候寫的……”
“這個問題不重要。”
辛夷打斷了他的話,一本正經的開始無理取鬨起,“裝了彆人之後這個麻袋就不純潔了,就不乾淨了,再也不是以前的它了,你快把裡麵那個大胡子倒出來!”
聽著她胡攪蠻纏的言論。
麻袋裡裝著的大胡子有意見了,什麼叫裝了他後就不乾淨了?他隔一天搓一次澡的好嗎!
越想越氣,他罵罵咧咧起,“豎子無禮!”
辛夷:“你閉嘴!”
大胡子梗起脖子,怒懟起,“我就不閉嘴!你們這些正道糞坑,表麵上道貌岸然,實則滿肚子男盜女娼,都是些卑劣無恥、背後偷襲的偽君子!!”
辛夷反駁道:“你噴錯人了,我不是正道糞坑。”
大胡子:“那你是誰?攪屎棍嗎!”
“你眼睛呢?”
辛夷扒拉開纏繞在手腕上的月白披帛,抖抖下方的彩虹色捆仙索,斜眼瞥他,“看不出來嗎?我跟你一樣,都是被這個大和尚綁來的階下囚!”
大胡子魔修懵了。
看看那花裡胡哨的捆仙索,又瞅瞅讓她掐著腰逼到角落裡的大和尚,這年頭,階下囚都這麼囂張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供台上的老祖宗呢!
無塵還能通過封閉五感,逃避現實。
大胡子就不行了,在辛夷的喋喋不休,喋喋不休,看不到儘頭的叨叨叨叨中。
他感覺自己腦袋快要炸了。
忍無可忍,大胡子“咕嚕嚕”滾到無塵腿旁,哭求無塵趕緊給自己換成捆仙索,再這樣下去他會被這個小魔頭叨叨瘋的!
“阿彌陀佛。”無塵歎息一聲。
隻好在附近城池買了根新的捆仙索,換下大胡子魔修身上的麻袋。
還有彆的事情要辦,無塵並沒有帶新逮到的任務對象回潯水城,而是駕馭著紫金缽盂朝西南方向全速前進。
漸漸的,腳下蒼茫大地從綿延起伏的山脈,變成一馬平川的原野,大地的色澤也漸進從生機盎然的綠茸茸,變成了灰撲撲的土黃色。
空氣中的靈氣濃度大幅度消減。
土地漸變得荒蕪,直至赤地千裡,寸草不生。
此地生機幾乎完全斷絕,萬籟無聲,已是一片滿目淒涼的絕地。
無塵駕馭著紫金缽盂,飛落在一片小小水窪旁,從周圍一眼望不到邊際的龜裂河床,不難看出這裡曾經是片水草豐茂的大澤。
也不知旱了多少年頭,才會變成如今的模樣。
已是遲暮。
大日卻依舊滾燙,貪婪汲取著大地上最後一絲水汽。
“快要到了,先在此處歇歇腳吧。”沒等辛夷開口,無塵主動收拾起缽盂底的毯子吃食之類,搬出了紫金缽。
“你來這邊做什麼?”
她不斷搖動手中團扇。
此地環境惡劣,空氣滾燙到出現扭曲,就算金丹修士早已寒暑不侵,也感到有些許的不適。
無塵:“貧僧需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辛夷:“多重要?”
無塵的神情變得靜穆,抬起一隻手臂,“關乎貧僧的未來,必須要走這一遭。”
“這種地方,能有什麼寶貝不成?”辛夷抬手搭在他肌肉緊實的小臂上,身姿輕靈若飛鴻,從紫金缽盂內翻身而出。
綴著寶珠的雲履,落在猙獰梆硬的龜裂河床上。
空氣中彌漫著滾燙的焦糊味,辛夷搖晃手中團扇,朝前走了兩步,四顧周圍焦金流石的荒敗景象,真不知在這種地方,能有什麼關乎未來的重要之事?
“這裡很安全。”
無塵平緩到沒有太大起伏的說話聲,從身後方傳來。
辛夷認同地點點頭,方圓千百裡連隻活著的蟲子都沒,獨一份的安全。
“大和尚,我們要在此處休息多久?”
“……”
身後方靜悄悄的。
見無人理會自己,辛夷疑惑轉過上半身,“怎麼不說——”
看清身後方空蕩蕩的猙獰河床,她搖晃團扇的手僵滯住,滿臉的茫然失措,張大了嘴巴,不信邪地又環顧一圈。
一覽無遺的廣袤河床上,依舊空空如也。
鍋呢?
她那麼一大口會飛的巨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