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雲車探出頭,“這六匹是城內速度最快的風馬,也是車架最輕靈的雲車,你將是第一批趕到赤衣劍修渡劫地點的修士。”
辛夷隻是挑挑眉。
沒有多此一舉詢問,他為何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
一位曆劫失敗的渡劫期修士,無論是其可能遺落的法寶,還是可能留存下有劫雷氣息的物件,對修士而言都是至寶,他渡劫的地方對修士的吸引力無疑是巨大的。
隻是——
辛夷狐疑道:“這般好心?車廂裡有沒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南凝天:“沒有。”
“發誓,若有半句虛言。”
辛夷目光上移,落在他頭頂戴著的假發上,發出魔鬼的低語,“那就頭上再也長不出一根頭發絲。”
南凝天:“……”
他默默轉過身。
扯起毯子、食盒、坐墊等全部丟出了雲車,原本稍顯擁擠的車廂內頓時變得空蕩蕩的。
在辛夷的死亡凝視中。
南凝天麵不改色的豎起三根手指頭,發起誓。
“狗改不了吃*,回來再找你算賬。”
辛夷罵罵咧咧爬進車廂。
“呦呦——”
風馬發出清脆的鳴叫。
拉動輕飄飄的雲車,撒開蹄子朝東城門進發。
辛夷好奇起南凝天此行的目的,“你一個凡人,為何要過去?”
“祭奠赤衣老……劍修。”
南凝天目光暗淡下去,“他是個好人,真正沒有私心的好人。”
可惜這樣一個老好人。
最終也沒能渡過天劫,飛升成仙。
城內街道上有不少行人,風馬隻能不急不緩的前行。
聽到外麵隱隱有抽泣聲傳來,辛夷掀開素色垂簾,長街兩旁許多商戶和人家自發掛起白帆,抽泣聲是一些民眾發出的。
他們是在祭奠赤衣劍修。
看來那位渡劫的前輩,在此地威望很高。
很快,飛馬便拉動雲車趕到城門處,發現南凝天也在車廂內,守衛們麵露難色。
“三公子,城主有過命令,不能放您出城。”
辛夷詫異望向南凝天。
不許修煉也就罷了,連離開遺水城都不允,這是拿親生的孩子當圈養的家雀養?
南凝天麵色淡淡,從袖中取出一塊信物玉佩,“本公子此行是為悼念赤衣修士,已獲得父親允許,還請放行。”
守衛頭頭接過玉佩仔細看了看。
見玉佩不像是假的,他才揮揮手示意身後的下屬放行。
風馬拉動雲車再次啟程,離開了遺水城。
目送那富麗堂皇的雲車遠去,守衛們交頭接耳起:
“城主為何不允三公子出城?”
“三公子隻是一介凡人,城主也是擔心三公子在城外會遇到什麼意外。”
“奇了怪,城主和城主夫人天資不凡,怎就生了三公子這麼個一丁點修煉天賦都沒有的孩子?”
“我聽說,這位三公子並非沒有修煉天賦。”
“怎麼說?”
“赤衣前輩同三公子有一段緣,曾教導過他修行,還誇過三公子天賦甚佳,可惜後來……”
“後來怎麼了?”
“我也不知是真是假,你們聽聽也就罷了,切記莫要外傳,聽聞是城主後來廢了三公子修為,還毀去了他的丹田,徹底絕了三公子修行的路。”
“嘶!”
聽到這話的守衛皆倒抽一口涼氣,不太相信。
廢其修為,毀其丹田,對付有深仇大恨者也不過如此,三公子可是城主親生兒子,又怎會如此對待他?
另一邊。
風馬扯動輕飄飄的雲車,在大地之上疾行。
辛夷坐在搖搖晃晃的車廂內,等了又等,見南凝天這個車主依舊沒有命雲車起飛的意思。
她終於按耐不住,“飛呀。”
南凝天:“怕是不行。”
辛夷:“為何?”
南凝天:“我怕高。”
辛夷:“……”
她沉默稍許,“我知曉一個治療恐高的方法,你要試試嗎?”
南凝天好奇,“什麼方法?”
“閉上眼睛。”
她神神秘秘道。
南凝天猶猶豫豫好一會,才緩緩閉起眼。
忽而感覺一陣勁風從身側襲來,旋極後頸一疼,便人事不知了。
看著歪歪斜斜倒在毯子上的南凝天,辛夷罵罵咧咧收起板磚,“有恐高你早說啊,不是浪費我時間嗎!”
話罷。
她操縱著風馬雲車,騰空飛起。
南凝天那句城內最快的風馬,確實不是虛言,整整六匹風馬騰雲駕霧拉動雲車,隻用了半日時間,就後來者居上,趕超許多行在前麵的隊伍。
赤衣劍修渡劫之地看著距離遺水城近。
實則還是有一段距離的,風馬踩踏著雲霧,日夜不休行了兩日兩夜,才趕到渡劫之地附近。
南凝天中途醒來過幾次。
然眼睛還沒來得及睜開,便又一次倒在她的板磚下,同周公相會去了。
赤衣劍修在此地的威望很高,有許許多多高階修士趕來悼念,有些是真心前來,更多的則是為那不知存不存在的寶物而來,無論心懷怎樣的心思,表麵功夫還是要做做。
趕到雷劫之地附近後。
修士們自發飛落到大地上,不再禦空飛行,以示對赤衣劍修的尊重。
辛夷也操縱著風馬雲車落下,在坑坑窪窪的大地上疾行。
長河,落日。
灰沉暮色籠罩在原野之上,附近有不少村落坐落在薄霧中,遠遠的能瞥到村落灰撲撲的剪影,與升起的縷縷炊煙。
裹著獸皮短打的獵人,背著弓箭從小徑旁的密林鑽出,有些背著今日的獵物,有些攙扶著受傷的同伴,喜氣洋洋踏上了回家的路。
遠遠的。
瞥到蜿蜒曲折的小徑那頭,有風馬雲車在飛速朝這邊靠近。
獵人們紛紛停下腳步。
待“噠噠”馬蹄聲出現在麵前,他們忽而抬手攔住——
“籲!!”
幸而辛夷一直注意著外麵,及時喊停了風馬,不然就要撞上了,她麵帶怒色的掀開垂簾,“你們瘋了?!”
獵人們卻是嬉皮笑臉的,一點也不在意她的怒色,反倒笑嘻嘻地拱拱手。
“山高路遠,我們又有不少人手受了傷,可否請仙子大發慈悲順路送我們一程?”
“仙子一看就是善心人,隻是這點小事,一定不會拒絕。”
“仙人不都是以懲強除惡,濟困扶危為己任?”
“您幫幫我們,自己也能獲取到功德,乃一舉兩利之事。”
“這樣算來,仙子您還要謝謝我們這些泥腿子嘞!”
“……”
聽著這些令人血壓飆升的言論,起初辛夷還覺得有些氣。
可漸漸就回過味了,這個世界奇葩確實多,但也不至於接二連三都讓自己遇到,獵人們這番話分明就是在故意刺激自己。
究竟是什麼,才能讓他們冒著生命危險,去故意刺激一位揮揮手就能摘掉他們項上人頭的修士?
隔著車窗。
辛夷望著車廂外嬉皮笑臉的獵人,禮貌一笑,“不要仗著你們腦子有恙,就為所欲為,我是朝東去,你們是西行,哪裡順路?”
“再者,隻是身上受了皮外傷,既不是腿斷了、更不是腳折了,怎麼就不能自己走回去?”
“爹娘就沒教導過你們,能自己食*就不要麻煩旁人?哦,或許你們壓根就是從糞坑裡蹦出來的,沒有爹娘。”
辛夷叨叨不停狠懟了他們一頓。
在獵人們直勾勾的注視中,她終於停止住罵罵咧咧的嘴,又是禮貌一笑,緩緩舉起一把沾血的鋤頭——
“累了,直接進行下一環節吧。”
……
意識昏昏沉沉間。
南凝天好似聽到了若有若無的哭叫聲,還有個十分熟悉的嗓音一邊在“桀桀”怪笑,一邊在說“叫啊,叫破喉嚨也沒人救你們”。
沉甸甸的眼簾微微顫動。
待他好不容易從宛若泥沼的詭奇夢境中掙脫,睜開眼睛,發現車廂內隻剩自己一個人。
“嘶!”
南凝天揉揉刺痛的後頸,從厚重地毯上坐起身。
目光穿過清風揚起的素色紗簾,發現外麵天色灰沉沉的,夜色以至,馬車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林旁停著。
“窸窸窣窣”
有什麼硬邦邦的東西,在草地上拖行的聲音傳來,南凝天循聲望去,黑沉沉的密林中,辛夷好似鬼魅的冷白小臉從樹叢中探出。
她心情不錯。
哼著小曲兒,拖動著一把沾血鋤頭從密林走出。
南凝天:“你去哪了?”
辛夷:“偶遇到一群獵人,要我送他們一程。”
南凝天心裡一咯噔,“你送了?”
辛夷咧咧嘴,“算是吧。”
看看她白森森的牙齒,又望望那沾血的鋤頭,南凝天嘴唇微微顫抖,“送哪了?”
辛夷飄忽不定的目光下移,看向沾著濕潤泥巴的鋤頭尖。
循著她的目光,直勾勾望著那把沾血的鋤頭,南凝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地下?”
“你怎麼知道?”辛夷微微瞪大眼睛,有些驚訝,而後歪歪頭微笑著望向車廂內,“三公子,你要去見見他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