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一點規律響起的、輕輕的“哢嚓”聲,就像是發出“沙沙”響的夜雨一樣,是沉浸在睡夢中的人最喜歡的白噪音。
永遠不夠睡的86車手,在FC的副駕上安心地酣睡著。
最後吵醒他的,竟然是從豆腐店裡傳出的電話鈴聲。
雖然那被隔音良好的車窗阻隔,已經是很微弱的程度了。
但對那鈴聲熟悉無比的藤原拓海,還是一個激靈就醒了過來。
他眼睛都還沒來得及睜開,以為自己正躺在臥室床上的身體,就已經下意識地往前一衝。
他這一連串條件反射十分突然,高橋涼介完全沒來得及阻止,就眼睜睜地看著他被三點式安全帶給無情地勒了回去。
“啊!”
藤原拓海被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
剛剛還舍不得睜的眼睛,這下是徹底睜開了。
隻是他的大腦還沒真正清醒,在茫然地跟那雙墨藍色的眼眸對視幾秒後,他才理解了自己的處境。
——他竟然做出了將涼介先生當計程車司機,直接在副駕上呼呼大睡的無禮舉動!
藤原拓海的臉上倏然爆紅,窘迫得差點原地升天。
還是高橋涼介微微笑著,輕聲提醒他:“電話還在響,要去管嗎?”
“要的,要的。”
藤原拓海胡言亂語著,借此機會從FC裡逃了出去,拔腿就朝還鍥而不舍地響著的電話跑去。
老爹文太出門前將鑰匙藏在了老地方,他毫無避開涼介先生的想法,直接從那裡把鑰匙摸了出來。
利落地打開家門後,就直接向座機衝去了。
隻過去了短短的半分鐘,準備離去的高橋涼介就意外地看到,剛還麵紅耳赤的藤原拓海一臉嚴肅,急匆匆地重新衝出了家門。
顯然是出了什麼很要緊的事。
想起還在的FC和涼介先生,本來已經朝86停的位置跑去的拓海,立馬又拐了過來,歉然地說:“真的很對不起,涼介先生,我有急事要去群馬醫院一趟,今晚的事情我明天再——”
“出什麼事了嗎?”高橋涼介忽然打斷了他,溫和地說:“抱歉,我原本不打算問,但看你實在是很著急的樣子。我能幫上忙嗎?”
藤原拓海遲疑了下,還是搖了搖頭:“我自己就可以的,不用麻煩涼介先生了。”
他起初還沒打算說,但在對上高橋涼介的目光後,就忍不住將事情簡單講述了一遍:“池穀前輩他們的車剛才被人撞了,店長的電話,說他們已經去了醫院,問我能不能去看一下他們。”
不管是重來前的池穀前輩,還是他自己……都有過一些出車禍的經曆。
儘管情況還不肯定,但既然人已經在醫院裡了,他就確認自己大概是應付得來的。
“原來如此。”高橋涼介淡淡點頭,不容拒絕地說:“我陪你去一趟。”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藤原拓海一愣,然後趕緊擺手:“我自己就可以了,錢包都帶好了。”
“如果是很嚴重的車禍的話,那就不隻是錢的問題了,至少還需要通知他們各自的家人吧。”
高橋涼介的語調十分平穩,卻有著不可思議的說服力:“群馬醫院是我實習的地方,認識的人也很多。這種很容易陷入慌張錯亂的情況,還是有個比較了解情況的在比較好,至少能幫忙解釋。你說是嗎?”
藤原拓海最後還是答應了。
麵對涼介先生的提議,他總是很難拒絕。
想到如果情況不嚴重的話,或許要幫忙送池穀前輩他們回家,藤原拓海就將86開出來了。
總不可能讓受傷的人自己坐巴士回去,或者真厚顏無恥地當涼介先生的FC做計程車用吧……
見他堅持,高橋涼介便沒再開口。
隻先發動了引擎,在前麵領路。
藤原拓海對群馬醫院的確很陌生,屬於去之前要翻地圖的程度。
而有白色的FC在前麵,不疾不徐地領跑,他就什麼都不用想,隻要一心跟著對方就行了。
——就像兩人在赤城山路上,唯一進行過的那次非正式比賽一樣。
一不小心陷入回憶裡的拓海,忽然跟著白色FC停下時,才驚訝地意識到群馬醫院竟然已經到了。
這麼快嗎?
86挨著FC停下。
白色FC的駕駛室車門首先被拉開,高橋涼介走了下來。
他隻走了幾步,就停下了腳步,看向還沒一絲開啟車門動靜的86。
有些奇怪。
高橋涼介眼底掠過一抹疑惑,不動聲色地走了過去,俯身看進了86駕駛室的車窗。
下一刻,那一向平靜無波的墨藍色眼瞳,就因為驚訝而倏然緊縮了。
之前突然接到前輩們出了車禍的壞消息,也能鎮定地麵對的藤原拓海……這時雙目睜大地望著醫院大門上懸掛的巨大標誌,臉色慘白得像白紙一樣,像是看到了什麼無比可怕的東西。
被拚命抿住的嘴唇,也抑製不住地發著抖。
似乎是察覺到了高橋涼介的目光,他極力克製著身體的本能應激反應,向車窗外看了過去。
在高橋涼介的注視中,藤原拓海緩緩地扯動嘴角,露出個很勉強的笑。
大概是涼介先生忽然來接他,讓他本來就有些暈乎乎的,又被池穀前輩他們出車禍的事情驚過。
才讓他徹底忘記了,自己對醫院這個地方,有多深的恐懼感。
這是救了他性命的地方。
也是宣告他職業生涯徹底破滅,一度陷入無儘的痛苦和絕望的墓地。
而在高橋涼介眼中,對方的笑既脆弱又單薄。
細碎的光映在茶褐色的清澈眸底,透著很明顯的濡濕色澤。
“我,”絲毫不知自己聲線裡的顫抖有多明顯,拓海竭力平複著自己,慢慢地說著:“抱歉,涼介先生。我,馬上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