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deWinder的隊長可真是殘酷啊。”
承擔了神奈川第二道防線作用的R·T片桐·SV車隊的隊員皆川英雄,麵無表情地跟身邊的人吐槽著:“竟然讓一隻才剛破殼的雛雞去對抗沉穩老練的老鷹……他到底是想讓雛雞看到外界的可能,還是想讓它剛出生就被打擊到死?”
聽到這種一針見血到就算稱為刻薄、也一點不過分的評價,剛從那段很長的低迷期裡掙脫出來的阪本,都忍不住笑了出來:“雖然我相當讚同你的話,但還是要提醒你一句,這次的對戰安排,可是久保先生做的。”
“不管是誰做的,不合理就是不合理啊。”
皆川英雄麵無表情地說:“你難道看不出SideWinder的那部86瑟瑟發抖的樣子嗎?這種完全跨越等級的劇烈打擊,都快夠讓他產生創傷後應激障礙了。就算該讓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吃點苦頭,這種事情,也不能講什麼一步到位吧。”
就算遇上的是水平相當的對手,在缺乏應戰經驗的情況下,心理上都會遭受到來自緊追不舍的後車的嚴重考驗。
而比賽進行到這一步,除了那些一無所知、完全是因為親眼目睹過酷炫的四輪漂移而成了86的粉絲,又或者是迷戀高橋兄弟長相、專門跑來湊熱鬨的普通觀眾外,隻要是自身具備一定山道飆車知識的,都能看出兩邊水平的差距。
“隻剩下四個彎道了。”
當兩車飛馳過那條極短的銜接路段後,皆川英雄眯起了眼,暫停了對久保英次的批評:“先不聊了,看比賽。”
就算他不這麼說,阪本的注意力也早放到了那兩台車上了——
“要來了嗎?要來了吧?”
乾信司喃喃自語著。
越是接近終點,那股從後方源源不斷地傳遞來的、來自神乎其技的強者的恐怖壓製感,就變得越來越讓他感到窒息、到了根本無法忽略的地步。
他清晰地感覺出,對手肯定不想拖到第二輪,而是會在最後的四個彎位裡決出勝負。
“好可怕。真的好可怕啊。”
仿佛為了釋放心裡的緊張感,他繼續跟自己說著話,渾身卻抑製不住地朝外冒著冷汗,整個人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
但那種被猛獸追到末路的本能惶恐,卻讓他根本騰不出手來擦掉墜入眼裡、變得火辣辣的汗珠。
他的嘴唇顫動著,冰冷的手指緊緊地握住了方向盤,聲音低弱得連他自己都聽不清楚:“求求你了,不管怎樣都好,快點開始吧……”
或許是上天聽到了他的祈禱。
並沒有等待太久,在兩車即將進入倒數第三個彎位時,藤原拓海緩緩地改變了右手托腮、隻用左手的四根手指、鬆鬆握住方向盤的狀態。
淡褐色眸底的神色,也一下變得冷肅起來。
這種看似放鬆隨意、就算可以稱作散漫的姿態,絕不意味著他輕視乾信司的實力——甚至與這恰恰相反。
曾經跟乾信司一樣,哪怕是應戰心理和車技本身都還很稚嫩的時期,卻能靠著在秋名山主場優勢所向披靡,懵懵懂懂地在實力高超的對手手裡奪取勝利的他,是最不可能忽略‘賽道熟悉度’的龐大影響力的人。
正是為了確保能做到之前跟心愛的領航員先生所承諾的‘第一輪就取勝’,他才一路采取了優先保證不失誤、以護住輪胎抓地力為主的保守跑法。
他這部經過大改後的86,在馬力上與乾信司的有著天壤之彆。
但在這種直線路短、堪稱陡峭的下坡路段,對輪胎造成的損耗,其實已經抵消掉馬力帶來的好處了。
他耐心地跟在乾信司後麵,為的卻不是複製對方的路線:畢竟就算真能做到完美複刻,兩邊的車況到底是不同的,消耗也注定不同。
而純粹是為了在心理層麵,向乾信司施加壓力。
這種做法的靈感,其實來自於十年前的他第一次對戰涼介先生時的恐懼心態。
被那樣才華橫溢的天才車手輕鬆自如地跟著,就算出儘絕招也甩不掉對方,忍不住頻繁掃視後視鏡、卻導致自己的注意力被分散,產生致命的失誤……
那晚所受的震撼,就算是十年後的今天,也讓他感到記憶猶新。
讓他有些意外的是,乾信司的節奏雖然被他乾擾了,注意力也大幅下降,速度變慢不少,但依然沒有出現大的失誤。
這倒是比他原先期待的結果,還要更理想一些。
即使乾信司暴露出了致命的破綻,他大概也不會去超吧。
——畢竟連曾經的涼介先生,都因為超車的時機稍早了一些,給了讓他的鬥誌得到重振的機會,才讓後續計劃被徹底打亂了。
充分汲取了涼介先生的經驗教訓的藤原拓海,老老實實地跟在乾信司身後。
在這個過程中,除了保證自己的跑法不受前車乾擾、施加存在感自然帶出的壓力外,他甚至沒有用環形賽場上學到的近身搏鬥技巧,去進一步摧毀前車的路線。
從這點上看,甚至十年前真正與他對戰的乾信司,都比他要不厚道得多。
當初的乾信司,可是為了能在佐藤真子所觀戰的彎道上炫耀能力、而不管不顧地靠撞擊他的86來強行超車的啊。
能很自然地用出那麼蠻橫無禮的‘技巧’,可以看出乾信司根本不愛惜自己的車子,當然也絲毫無法共情——凡是山路車手,都有多麼珍惜自己的愛車。
這大概也是他不願意跑在乾信司前麵的理由之一吧。
換做是他掌握絕對優勢的時刻,也充分理解勝利就是山道唯一的美學……但對一個似乎已經被他嚇得六神無主的小鬼,果然還是下不去重手啊。
當兩車進入倒數第三彎時,後追的D計劃86的跑法,突然有了淩厲的變化。
——從原本安逸冷淡地跟著的狀態,一下切換到了攻擊性暴增、像冷冽剛猛的朔風般追逐著壓榨出最高時速的跑法。
“他終於發起進攻了。”
阪本小聲感歎著。
光是在邊上看著,他就忍不住回憶起那晚被對方乾淨利落地一下超越的恐懼,再次嘗到了不寒而栗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