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靈川點了點頭。
現在他跟伏山越是一條線的蜢蚱,如果不能抓回吳楷定罪,岑泊清乃至大司農在事後必然反撲。
事不宜遲,賀靈川半夜出行。伏山越劃給他數十兵馬跟隨,還有一個姓陸的伴遊跟了過來。
所謂伴遊,其實就是導遊。白沙矍到處都是觀光勝地,有錢的客人又多,於是催生出專門伴遊導覽的生意,從食宿、車馬、景點觀光,反正客人提出的一切要求,伴遊都有辦法滿足。
這姓陸的是田縣令白天給太子找來的,說是對整個縣城了如指掌。
他也知道河灣在哪,於是伏山越令其跟隨賀靈川。
數十匹駿馬蹄聲隆隆,奔馳在無人的街道,半夜擾人清夢。
城北隻有一條大河,沿山蜿蜒,兩岸地勢平緩。
但說渡口距離塢場極近的,那就隻有下河。
目標已經船,會往哪裡去呢?
陸伴遊道:那自然要順流而下了,比較省力,船還走得快。
會不會逆流而,去了遊?
遊都是野林,溯百裡才有人煙,往那裡走多累。陸伴遊搖頭,在那裡渡船的,基本都是順水走。這幾天晚都沒有風,他們走不快的。賀靈川擔心:會不會中途岸?
那有可能,但順水走又安全又省事,還不容易被人攔截。陸伴遊咧嘴一笑,平時他們也順水運些私貨呃!
他有逢客吹噓的習慣,話不經腦,但說出口才想起眼前這位主兒可不是普通人!
他在太子特使麵前說什麼走私的渾話?賀靈川眉毛都沒動一下,懶得跟他計較。陸伴遊趕緊道:特使大人需要包船嗎?我有辦法找到最好的船!
不用。
多虧他道兒熟,出城就選了近路。野路子的狀況不如官道平順,夜行本來難免磕磕拌拌,可是陸伴遊能記住前方每一個溝,每一個坎兒,讓大家能在黑夜裡保持疾行。
他業務如此純熟,連賀靈川都誇了一句:你領路領得不錯。
陸伴遊頓時眉開眼笑。
得太子特使一句誇,他下半輩子穩了。荒草淒淒的野路走到儘頭,便是下河灣。白沙矍早年的船運無論漁貨還是客流都從這裡走,但修好了河灣後,運力都遷移過去,下河灣的渡口就冷清了,隻有客運才走這兒。賀靈川率眾抵達時,夜色已深,隻有兩盞漁火還亮著。
侍衛請示他:大人,我們要分作幾船?賀靈川不理會,反去問陸伴遊:這是什麼河?
鎏河。陸伴遊笑嗬嗬,早年有人在河裡淘出過金子,大家就給它取了這個名字。
夜色深重看不見對岸,河灣又是洄水靜流,眾人隻能偶爾聽到浪花拍岸。
吳楷一家傍晚就已經登船,又是順流而下,比他們早了不知多少個身位,現在追趕還來得及嗎?
不止一人有此疑問。
但賀靈川顯然沒打算好好給他們解釋,隻是從懷裡抓出一塊黑雲形狀的令牌,交給跟隨在後的侍官:你來。
牌子被侍官拿在手裡就開始發光,赤中帶金,灼灼其華。
除了在盤龍城行軍時,賀靈川還是頭一次看到這樣豐沛的元力。勿庸置疑,這是伏山越作為未來國君的身份象征之一。
緊接著侍官蹲下身,把牌子摁在河水裡一通攪和,同時低叱一聲:
鎏河水靈,速來覲見!
旁人恍然,原來賀靈川打的是這個主意。但他通過伏山越的令牌召喚水靈,可不像鳶國的國師孫孚平、苦竹縣令召喚本地山澤水靈那麼麻煩,還要各種作法。
大概因為這裡是妖國,山澤水靈比其他國家的更勤快,更不敢懈怠?
侍官站起來後,方才被攪起的水浪不僅沒消停,反而越發波瀾起伏,水浪一陣陣拍岸,一波更比一波急。
原本寧靜的下河灣,居然出現了無風浪自湧的奇景。
灣裡休憩的漁船難免被波及,熟睡的漁民都被晃醒,紛紛爬起來察看。
很快就有船民叫道:水靈,水靈來了!
漁火重新亮起,於是賀靈川看見燈光照亮的水麵下,有十三四個身影正朝岸邊快速靠近,最長不到兩丈,最短才六尺,在他見過的水靈當中體型都排不號。
但速度快得像魚雷。體型也挺像的。
他還來不及多想,就聽嘩啦一聲,渡口河麵炸出水花,這幾個身影居然跳了出來,在半空中打個旋兒,複又入水。
居然還會壓水花。
當然眾人也看清了水靈的真麵目:圓頭圓腦酒樽鼻,銀灰身體流線型。這不就是江豚嗎?
為首的江豚個頭比其他同類要大一半,皮膚灰裡透青。它剛從水裡探首,眾人心頭就響起一個柔和的女聲:鎏河水族願為太子效勞!
我是太子特使。賀靈川忍不住伸手摸摸它的長鼻子,滑溜溜地,重犯乘船在逃,從這裡順流而下,你幫我找找。
請太子特使示下,重犯有幾人,什麼特征,乘的是什麼船?
賀靈川一指下河灣的船隻:兩男一女,外加一個七歲男孩。船是從這裡雇的,船燈米黃色,麵寫著一個劉字,左側船舷有個很大的缺口,船篷頂用藍白色的雜布補過。
這是吳楷孫子記憶裡的畫麵,孩子好奇多看船身兩眼,就被賀靈川注意了。
他已經把最重要的船體特征說得很明白了,水靈點了點頭:這就去辦。我在河中族人眾多,料想不難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