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意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音,聽見沈嬋的話,茫然抹了抹右眼。
見到滿手的猩紅血漬,江綿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被嚇得打了個哭嗝。
能被自己嚇到的厲鬼,估計這是頭一個。
“時間過去這麼久,不知道他還在不在百家街。”
白霜行笑笑,幫她把血漬擦拭乾淨:“不過,既然把你帶了出來,我會竭儘全力幫你找到他。”
女孩無言張口,想說什麼,卻沒發出聲音。
半晌,江綿對上她視線,眼中仍然布滿黑氣與血絲,目光卻是澄澈安靜:“姐姐,謝謝你。”
被這樣認真而誠摯的眼神注視,白霜行破天荒地一怔。
沈嬋看出她的怔忪,壞心眼笑起來:“霜行姐姐人不錯吧?”
江綿又一次用力點頭:“把我從白夜帶出來,幫我尋找哥哥……姐姐很好。”
沈嬋笑得更歡,湊近江綿耳邊,聲音不大,卻十分清晰:“快看,她耳朵紅了。”
話剛說完,就被白霜行塞了口焦糖布丁。
江綿好奇抬眼。
白霜行膚色冷白,被柔軟的黑發襯得宛如玉質,此時此刻,耳垂上悄然浮起一縷薄紅,格外顯眼。
小朋友不怎麼擅長安慰人,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遲疑一會兒,想說些讓她開心的言語:“姐姐不用覺得害羞……是真心話。”
沈嬋笑個不停:“哦——白霜行,你耳朵怎麼更紅了?”
白霜行:“……”
這頓飯吃了很久,離開餐廳後,兩人給江綿買了幾件新衣服。
女孩從沒到過這麼大的商場,看得眼花繚亂,回到家,已是晚上十點鐘。
“我和沈嬋在校外合租。”
白霜行打開公寓大門,輕聲解釋:“剛好有間客房空出來,你可以住在裡麵。今晚好好休息,等明天中午,我們就啟程去百家街。”
“明早我要參加家裡的一個飯局,大概中午一點回家。”
沈嬋熟稔穿上小熊拖鞋,不知想到什麼,神色一凜:“我不在家裡做飯,你可彆帶著綿綿吃外賣,不健康。”
白霜行義正辭嚴:“我像是那種人嗎?”
“怎麼不像。”
沈嬋敲她腦袋:“如果不是我搬過來,你恐怕要吃連續四年的外賣,之前不還生病難受,去醫院住了半個多月?”
……嗚哇。
好像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江綿微微睜大眼睛。
在她的印象裡,白霜行永遠都是溫和又理智,渾身上下找不出一絲毛病。但現在看來……似乎和想象中不太相同。
還有沈嬋。
這個姐姐看上去冷颯孤僻、脾氣火爆,然而實際上,卻總是在為彆人操心。
“冰箱裡還有幾個雞蛋、一堆蔬菜和一堆肉,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吃完。”
沈嬋歎氣:“總之,一定要注意身體,好好吃早餐,知道嗎?”
白霜行乖乖點頭。
她們的公寓位於A大附近,屬於中高檔小區。
屋子裡裝潢精致,風格清新,江綿走著走著,目光不經意掃過兩個房間。
沈嬋的臥室擺滿了唱片、手辦和化妝品,書桌和床頭櫃上,端端正正放著兩張全家福。
與之相比,白霜行的住處裡,生活氣息明顯銳減許多。
她學美術,書桌上是幾張紙和水彩顏料,床頭乾乾淨淨,沒有任何彆的東西。
整潔,卻也冷肅。
這讓江綿忍不住想,她真正的家人,究竟是什麼模樣呢?
對於大多數人而言,被卷入白夜、發生了那麼多驚險刺激的事情,一定會最先告訴家裡人、尋求一些安慰吧?
可江綿從沒見她和家人聯係過。
“你的房間在這裡。”
白霜行把她帶往走廊儘頭,溫聲笑笑:“好好休息吧,晚安。”
*
第二天,白霜行起得很早。
她像往常一樣起床開門,剛到走廊,就覺察出不對勁。
沈嬋已經出門,家裡應該不會有人做早餐,但走廊裡,的的確確飄來了濃鬱的香氣。
她心中隱隱生出一個猜想,卻下意識不敢相信,尋著香氣走到廚房,不由愣住。
江綿正從廚房裡出來,手裡捧著一碗雞蛋麵。
白霜行大腦宕機一秒。
白霜行:“你……你做了早餐?”
“嗯。”
江綿小聲:“我聽沈嬋姐姐說,家裡還有雞蛋……吃這個比較健康。”
她說著一頓,語氣認真:“不然會生病。”
沈嬋昨天曾無意中提起,她因為不吃東西,生病住進過醫院。
這句話被一筆帶過,沒想到江綿把它牢牢記在了心裡,特意早早起床,為她準備早餐。
白霜行心底忽地一軟:“謝謝。”
“以前在家裡,都是我和哥哥做飯。”
女孩端著碗,把它放上餐桌:“……味道可能不是很好。”
其實這碗麵賣相不錯。
麵條細長,上麵灑著綠油油的蔥花,雞蛋飽滿,挺著圓圓的肚子,很是可愛。
白霜行拿起筷子,夾起一口送入嘴中。
不鹹不淡,味道剛剛好。
麵被湯汁浸透,散出令人愉悅的濃香,蔥花平添植物的清新氣息,讓味道不至於油膩。
她順遂心意,毫不吝惜誇讚:“好吃,喜歡。”
說完了又覺得不好意思,明明是自己以姐姐的身份把江綿帶回家,結果到頭來,她反而成了被小朋友照顧的那一個。
白霜行摸摸鼻尖,抬頭看她:“你不嘗嘗嗎?”
看向女孩側臉,白霜行目光定住。
——耳朵紅了。
江綿很少被人誇獎,猝不及防聽見那句“喜歡”,睫毛飛快一顫。
小孩五官精巧,因為毫無血色,乍一看去,像洋娃娃一樣。
也正因如此,當那抹淺紅悄然浮起,能被人一眼察覺。
白霜行好像有點明白,昨晚沈嬋為什麼要那樣逗她了。
江綿搖搖腦袋:“我不用了。”
話音方落,就聽白霜行笑了聲:“真的不要嗎?綿綿手藝很好,在家裡經常做飯嗎?”
女孩還是搖頭,抬起雙眼,恰好撞進白霜行含笑的視線。
不知怎麼,她被看得臉頰發熱。
於是耳朵更紅了。
淺淡的粉色像是落霞或桃花,在白瓷一樣的耳廓上生長蔓延,蒼白的臉上,終於露出幾分孩童獨有的稚氣與懵懂。
讓人想起害羞的兔子,怯怯鼓著腮幫。
很可愛。
江綿很有自知之明。
她的雙眼古怪又詭異,實在不討人喜歡,被長時間這樣看著,隻覺愈發羞赧:“姐姐,怎麼了?”
“沒什麼。”
白霜行說:“隻是覺得……你的眼睛很漂亮,像黑色玻璃珠。”
須臾間,眼前的整張臉都被染上薄薄粉色。
白霜行無聲笑起來。
眉眼彎彎,像隻狡猾的貓。
“江綿長得漂亮,性格很乖,做飯也好吃,不用覺得自己和彆人有什麼不一樣。”
她用筷子夾起一小塊雞蛋,輕輕送入江綿口中,尾音輕而甜,悠悠上揚:“是真心話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