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另一邊,鄭言河笑道:“我原本還想著四處找找你們,把你們這群多管閒事的家夥乾掉,現在倒好,四位居然主動找上門了。”
男人說完,金絲眼鏡之下的雙目猛然一凜。
四麵八方的屍體如同得到指令,紛紛從角落裡起身,咧嘴露出染血的尖牙。
它們無法再思考,心中隻剩下唯一的念頭:
找到活人,吃了他們。
“嘶……”
文楚楚倒吸一口冷氣:“這麼多?!”
一隻兩隻喪屍,其實並不可怕。
無論電影還是真實生活中,能給人巨大威懾力的,永遠是排山倒海般的喪屍圍城。
殺不完,躲不掉,無論走到哪兒,都會陷入新的危機當中。
至於他們四個,說到底,隻是普普通通的年輕大學生。
文楚楚很有自知之明,要想在這麼多屍體的圍剿下殺出重圍,她自認做不到。
“彆著急,有辦法。”
白霜行低聲:“還記得我們之前討論過的計劃嗎?按照計劃就好。”
白夜之主實力恐怖,這一點大家都明白。
如果魯莽行事,哪怕隻出一丁點兒小小的差錯,等待他們的,將是狼狽死去的結局。
因此,早在上樓之前,四人就商量好了對策。
雖然情況有變,處境比預想之中更加惡劣……
但計劃總歸是可以實施的。
文楚楚深吸口氣,點點頭。
在【惡鬼將映】裡,白霜行把江綿帶進了神鬼之家,再往後,便是對人渣們的一路碾壓。
像這樣直麵白夜中最恐怖的存在,於她而言還是頭一回。
……她是計劃裡重要的一環,絕對不能掉鏈子。
夜色沉寂,血霧四湧,當屍體們一擁而上發起突襲,鄭言河微笑著站在窗邊。
他表現得神態自若,好整以暇理了理衣襟,仿佛這裡並非充滿殺戮的白夜,而是一座即將有戲劇上演的歌舞廳。
第一具屍體發出喑啞尖嘯,盛大的戲劇拉開序幕。
化作怪物的病人們失去理智,以此為代價,擁有了遠超常人的速度與力量。
指甲變得修長鋒利,好似刀片,從半空劃過時,破開一陣冷冽腥風。
季風臨側身躲開進攻,反手用小刀刺入它腦袋;文楚楚直接抄起身旁的一把鐵椅,砸向另一隻喪屍頭頂。
不得不說,這種醫院裡隨處可見的椅子,還真是一種居家必備、暴力殺怪的利器。
沈嬋自知戰鬥力不強,老老實實退到樓梯口。
三樓的人格分裂患者已經被解決,就目前而言,她的身後很安全。
這也是他們商量過的對策。
敵人的實力和數量都是未知,為了防止偷襲,需要由她在不遠處旁觀全局,並及時提醒。
眼見文楚楚全力對付身旁的喪屍,另一具屍體從側邊偷襲而至,沈嬋當機立斷:
“楚楚,右上方!”
身體之中,被蠶食的錯覺無比真實。
文楚楚甚至能感受到內臟正在被一點點掏空,先是肝臟,腸胃,最後來到心臟。
就算理智一遍遍告訴自己,這是精神障礙帶來的假象,身體卻無力抵抗,漸漸失去所剩不多的活力。
她仿佛也成了這些屍體中的一部分。
該死。
文楚楚握緊空出的左手,指甲深深陷進肉裡,她沒停下,反而更用力。
疼痛感刺透混沌的神經,讓她知道,自己還活著。
至少現在還活著。
她還有身邊的三個隊友,他們都是。
霎那的怔忪後,文楚楚揚起眼睫,笑了笑:“知道啦!”
話音落下,她乾淨利落地一個轉身,沉甸甸的鐵椅順勢飛旋,砸向屍體額頭。
然後是——
沈嬋:“還有左後方!”
不得不說,在防備突然襲擊這一點上,被迫害妄想症居然幫了她的忙。
雖然總覺得會有什麼東西從自己身後躥出來,但當沈嬋把注意力集中在走廊裡,腦海之中,她的思緒就變成了:
那具屍體一直站在牆角,是不是在琢磨偷襲的角度和時間?那個腦袋掉了一半的喪屍正在飛快靠近,它準備從哪裡下手?
還有鄭言河……他自始至終站在窗邊看戲,一副悠哉遊哉的模樣,是覺得他們一定會死在屍潮之中嗎?
——啊。
果然。
沈嬋:“季風臨!左邊腦袋掉了一半的家夥!它要來了!”
這一切發生在短短幾十秒之內,當她說完,季風臨迅速轉身,手起刀落。
刀鋒被屍體的鮮血浸透,他微微側目,看向身邊的白霜行:“就現在?”
白霜行抬眼和他對視,揚了下嘴角:“嗯。”
她頓了頓:“你的病症……還好嗎?”
雖然季風臨一直表現得雲淡風輕,但她隱隱能察覺到,他的嘴唇正在趨於蒼白。
和季風臨認識這麼一段時間,白霜行大概摸清楚了這人的性格:
不管自己有多難受,都絕不會讓彆人為他操心。
季風臨一愣,隨即搖頭:“沒事。”
他們不是電影裡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主人公,麵對這麼多屍體,很快就會落入下風。
在那之前,必須儘快解決鄭言河。
——由白霜行。
四人所處的地方位於走廊一側,和鄭言河所在的窗邊隔著一段距離。
雖然並不遙遠,中間卻圍堵有潮水般的屍體,任何人從中穿過,都會被啃咬得血肉模糊。
那……如果不從它們之中過去呢?
夜色沉沉,亂戰的序幕就此拉開。
僅僅開場不到一分鐘時間,屍體們憑借數量,就取得了明顯的優勢。
這是當然的。
望見一具屍體咬上季風臨手臂,鄭言河興致勃勃之餘,又覺得遺憾。
早知道這麼精彩……這些屍體為什麼不能像電影裡的喪屍群一樣,能把咬到的人同化呢?
他懶洋洋靠在窗邊,與不遠處激烈的死鬥對比鮮明,身上裂出的黑影四處飄蕩,每當屍體發起進攻,都會興奮得顫抖不止。
忽地,鄭言河的笑意僵住。
長廊幽深,湧動著一簇簇屍體的影子。
暗影洶洶,幾乎填滿整個空間,因而顯得格外昏沉。
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本該被屍潮吞沒,在他的視野中,毫無征兆地,猝然出現一道突兀人影。
……怎麼會?
白霜行體態輕盈,在即將被一隻喪屍觸碰之前,竟淩空而起,如同被一陣強有力的疾風穩穩架住。
沒錯。
風。
這是一幅極度離奇的畫麵,夜裡明明並沒有淌動的氣流,在她身邊,窗邊的布簾卻劇烈翻卷,連地麵上的紙片碎屑也回旋騰起,好似被卷入漩渦。
漩渦中心的人影把疾風踩在腳底,有氣流掠過她的袖口與發梢——
不過眨眼的功夫,白霜行就已越過屍潮,徑直向他襲來!
這是怎麼回事……?!
雖然條件反射地感到驚訝,但這份情緒隻持續了幾秒鐘不到。
鄭言河穩下心神,脖子裂開一道猙獰血口,把其中藏匿著的黑影完全釋放。
影子一端依附在他脖頸的傷口上,另一端張牙舞爪伸展而開,飛快顫動幾下,直撲白霜行麵門。
在白霜行做出反應之前,將她托舉的冷風回旋溢散、向□□斜,帶她躲過必死的一擊。
這是季風臨的【風】。
風速極快,從騰起到降落,隻用了幾秒鐘的時間。
在白霜行足尖落地的一刹,出於本能地,鄭言河意識到不對。
他之所以能表現得肆無忌憚,那是因為,他本身是個厲鬼。
厲鬼不具有人類的形體,無論拳頭還是小刀,都無法對他造成傷害。
可為什麼……在這一瞬間,他半透明的身體居然實體化了?!
這樣一來——
心中警鈴大作,鄭言河急躁皺眉,身體裡的一道道黑影迅速騰起,排山倒海,一股腦湧向白霜行!
她不可能躲開。
腳下的風消散殆儘,就算那陣風還在,也絕對保不住她。
黑影從每個方向齊齊包抄,身在其中絕無退路,必死無疑。
——不過,白霜行也沒想逃。
暗影四溢,有如海上的巨浪狂風。
屬於厲鬼的威懾力遮天蔽日,白霜行咬緊牙關,讓自己不至於在下意識的恐懼中迷失恍惚,迅速點開技能麵板。
【是否使用技能,守護靈?】
這是宋家奶奶的能力,一個非常強力的群體性防禦技能。
耳邊響起幾聲若有若無的幻聽,眼前掠過虛無縹緲的暗影,白霜行沒有理會,凝神屏息。
她選擇【確定】。
一瞬間的死寂。
隨之而來的,是一聲微弱轟響四散鋪陳,打破夜色闃靜——
溫潤亮色傾瀉如銀河,頃刻將在場幾人渾然籠罩。在這種鋪天蓋地的亮芒之下,暗影被完全淹沒了色彩,好似日出東山,暮色消退。
也恰在此刻,白霜行握緊手中小刀,直攻鄭言河!
不知怎麼,當那抹亮光出現時,他精心準備的殺招全盤無效。
一人一鬼距離極近,鄭言河躲閃不及,又傷不了她,隻能下意識召回一道黑影,牢牢護住自己心口。
萬幸,白霜行的目標,是那道黑影所在的脖子。
喉嚨被割破,沒有沁出血跡,唯有黑影頹然跌落。
與此同時,【實體化】技能時間到,男人的身體漸漸消散,又一次回到半透明狀態。
他還活著,準確來說,是沒有魂飛魄散。
他贏了。
幸存的感受讓他喜不自勝,鄭言河顫抖著咧開嘴角,從喉嚨裡發出噙笑的嗬嗬聲響。
這個愚蠢的女人……
以為讓他擁有實體,就能用小刀了結他的性命嗎?
鬼魂與人類截然不同,就算有了實體,也不可能被一刀斃命。他的弱點,根本不在脖子上。
可惜,她沒機會了。
周身的白光緩緩消散,【守護靈】作用褪去,鄭言河摸了摸脖子。
現在,輪到了他的回合。
他沒留給白霜行反悔的時間,身後暗影彙聚,正要發起新一輪的攻勢,鄭言河卻猛地愣住。
在他心口的位置……迸裂開一陣劇痛。
這不可能。
男人不敢置信地低下頭。
一簇幽藍色火焰,將他的胸口徹底貫穿。
在登樓之前,白霜行等人就曾商量過:
就算讓鬼魂實體化,怎樣才能保證鄭言河被一擊斃命呢?攻擊頭顱?喉嚨?還是心臟?
他是這場白夜的主宰,擁有絕對的主場優勢,就算白霜行使用【焚心之火】,一旦沒擊中要害,也絕對殺不掉他。
那樣一來,他們的技能就全廢了。
所以,隻能用詐。
這從來不是白霜行一個人的戰鬥。
先由季風臨將她送往鄭言河身邊,落地時,再由文楚楚發動技能【實體化】,打鄭言河一個措手不及。
而【守護靈】,給予了白霜行靠近鄭言河、不被他秒殺的機會。
在極度慌亂的狀態下,他的第一反應,一定是保護自己的要害。
從頭到尾,鄭言河一直把自己放在高高在上的旁觀者位置。
在他看來,人類與倉皇逃竄的動物沒什麼不同,而他則是掌控全局的獵人,隻需要靜待時機,就能把他們一網打儘。
殊不知,在他難以察覺的暗處,還潛藏著另一位真正的、自始至終潛伏著的捕食者,隻等獵物上鉤,自行露出馬腳,然後——
直攻他死穴。
【當前可使用技能】
【焚心之火】
【持續時間:十分鐘】
【使用對象:無限製,對人類、厲鬼、任何非人異生物皆可造成傷害】
這才是被白霜行小心翼翼藏起來的、她真正的殺手鐧。
守護靈的餘威尚未散儘,黑影與她仍有一段距離。
而鄭言河,近在咫尺。
……這怎麼可能。
這群人類,怎麼會做到這種事?
鄭言河止不住身體的戰栗,嘴唇輕顫,望向身前的人。
白霜行在笑。
她身邊殘存著柔軟淺淡的白光,被光線勾勒出側臉流暢的輪廓,薄唇微微張開,雖然揚著嘴角,吐出的字句卻好似致命毒蛇。
“啊……”
她的聲音很輕,羽毛一般掠過耳膜:“原來,弱點是心臟。”
話音方落。
幽異磅礴的火焰衝天而起,以銳不可當的勢頭,逐一席卷斑駁的牆壁、幽冷漆黑的樓道,以及嘶吼著的一具具屍體。
業火幽藍,凶戾似猛獸,沉凝如深淵,摧枯拉朽,蕩開層層劇烈沸騰的餘韻——
一舉吞噬鄭言河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