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霜行指尖有些燙。
說來奇怪,她分明已經退開一步,把右手從季風臨的耳朵上挪開,周圍的空氣冰冰涼涼,在她掌心裡,卻像氳了一簇看不見的火。
“……好像不太一樣。”
白霜行笑笑:“不過,很舒服。”
狼人的耳朵比貓貓狗狗更大,摸起來,也更能讓人感到滿足。
被她手掌包裹時,整隻狼耳會不由自主地微微顫動,絨毛拂過她皮膚,細密的癢意穿過血管脈絡,撓在她心口。
非常奇妙的感受,與擼貓擼狗截然不同。
白霜行抿唇,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而且……氣氛也不太一樣。
空氣裡彌漫出似有似無的燥,她輕咳一聲,轉移話題:“那,我吃藥了。”
季風臨點頭,眼中陰翳散去,仍是平日裡那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嗯。”
解藥是顆小小的圓形藥丸,被密封在塑料小袋裡。
白霜行動作輕快,一舉將它吞下,沒過多久,聽見熟悉的提示音。
【叮咚!】
【恭喜挑戰者們成功驅除厲鬼、找到解藥!】
【獲得獎勵,鬼怪卡牌‘畫皮鬼’!】
【畫皮鬼】
【以皮為畫,以畫為身。此類厲鬼性情狡詐,擅偽裝、擅欺騙,千萬要小心,彆被它耍得團團轉。】
【卡牌已納入遊戲圖冊】
【獲得經驗值,人物等級提升至3級,請挑戰者再接再厲!】
【愉快的睡前故事結束啦!想必各位都能和陳聲一樣,在今晚做個好夢吧!】
還是一如既往欠揍的語氣,白霜行回以一聲冷嗤。
再回過神來,她已置身於陳聲的房間裡。
季風臨打開遊戲界麵,調整了自己的人物外觀,一雙狼耳消失不見。
文楚楚和沈嬋並肩而立,略顯茫然;薛子真則站在門邊,保持著開門的姿勢。
再看陳聲,幾個大活人突然在他眼前沒了蹤跡,又猝不及防齊齊現身,男孩坐在床沿上,目瞪口呆。
他經曆過那場生死攸關的“捉迷藏”,對這種詭異的事件擁有一定接受能力。
白霜行言簡意賅:“我們又被拉進另一個空間——時間過去多久了?”
“不、不到一個鐘頭。”
陳聲心有餘悸,把他們掃視一遍,不太放心:“你們,沒事吧?”
季風臨溫聲笑笑:“嗯。你今晚彆想太多,安心睡吧。”
與陳聲道彆後,幾人離開房間,來到走廊。
“你們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沈嬋一臉懵:“我和文楚楚還在盤問其中一個侍女,忽然就聽見通關了。”
文楚楚也很好奇:“厲鬼究竟藏在哪兒?在舞池裡嗎?你們怎麼發現的?”
最後是薛子真。
被畫皮鬼取代了整整一局的身份,對於這次的任務,她滿心全是問號。
白霜行深深看她一眼:“你沒事吧?”
她頓了頓,解釋來龍去脈:“那隻厲鬼,偽裝成了薛子真。”
短短兩句話,猶如巨雷落下,讓文楚楚和沈嬋雙雙睜大眼睛。
白霜行簡要闡述一番前因後果,聽到“厲鬼在模仿他們說話”時,沈嬋心裡湧起一陣寒意。
她是和“薛子真”最先見麵的人。
在舞廳裡找到“薛子真”時,對方正站在人群之中,聽周圍的男男女女高談闊論,當時沈嬋以為她是為了尋找線索,就沒在意。
後來“薛子真”沉默寡言,沈嬋也隻當她性格孤僻,不喜歡說話。
萬萬沒想到,真相居然是這樣。
……她和一隻厲鬼肩並著肩,待了不知道多久。
文楚楚臉色更差。
她一向害怕這種情節,與厲鬼相伴同行,陰森中透著詭異,比純粹的武力屠殺恐怖太多。
“支線任務開啟後,我進入了一個混沌昏暗的空間,周圍沒有任何人與事物。”
薛子真說:“白夜檔案裡,有過類似的記載——有些副本會限製人員數量,多出來的人,需要在一旁等待。”
“還好把它給找出來了。”
文楚楚覺得後怕,輕拂心口:“居然讓厲鬼變成我們之中某一個人的模樣,白夜真是夠賊。”
從頭到尾,她完全沒懷疑過薛子真。
說到這裡,樓下傳來老板娘的聲音:“幾位客人,你們的故事講完了嗎?”
白霜行想起來了。
在他們進入支線任務以前,老板娘說過,自己正在給客人們準備宵夜。
從一場驚心動魄的對峙裡離開,她和季風臨尤其疲憊,正需要補充體力。
下樓後,嗅見食物的溫熱濃香,白霜行吸了口氣。
“半個小時前,我就上樓叫過一遍。”
老板娘輕笑,脖子微微扭曲:“那時各位正在講故事,我就先把餃子熱在鍋裡。”
講故事。
在心裡把這句話默默重複一遍,文楚楚心情複雜。
這次的畫皮鬼給她造成不小的心理陰影,他們在支線任務裡艱難求生,到老板娘口中,卻成了普普通通的三個字。
說到這兒,身穿旗袍的女人低下頭,眼睛位置的圓形孔洞黢黑幽深,看向季風臨手裡的書冊。
講完故事後,他曾向陳聲借走了《幻想集》。
老板娘:“書——”
“我們對這本書很感興趣。”
薛子真反應很快:“講完一個故事後,所有人都特彆喜歡書裡的風格,就想借來看看。”
這段話著實離譜,她卻說得麵不改色。
“這……樣。”
老板娘笑意加深,嘴角裂開,一直揚到鼻子的高度:“慢慢看。記得還給……陳聲。”
“聽陳聲說,這本書裡,很多故事都是你和老板寫下的。”
白霜行趁機開口,試圖問出線索:“為什麼會構思出這樣的故事呢?”
對方沉默幾秒,神色有一刹的怔忪,旋即恢複笑意,坦然回答:“閒來無事,解悶而已。”
她說話斷斷續續,很快告辭離開。
大廳裡的氣氛漸漸鬆弛下來,白霜行坐在桌邊,摸了摸肚子。
今晚的夜宵是餃子,香噴噴冒著熱氣。
她和畫皮鬼鬥了太久,進入白夜又一直沒休息過,這會兒疲憊不堪。
旅店裡處處彌散著詭異,餃子的味道倒是不錯。
等老板娘的背影遠去消失,季風臨打開手中的《幻想集》。
毋庸置疑,它一定是這場白夜裡的重要道具,很可能與主線息息相關。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幾人一邊恢複體力,一邊把它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無一例外,書冊裡,全是極度血腥殘忍的故事。
無辜之人慘遭殺害,死狀淒慘;厲鬼橫行,普通人無處可逃,隻能任由宰割。
紅嫁衣、畫皮鬼、倀鬼、食人貓妖……每種鬼怪都心懷殺念,暗暗潛伏於夜色之中,伺機而動。
“剛剛問起老板娘創作故事的初衷,她很明顯愣了一下。”
白霜行說:“陳聲也不記得,爸爸媽媽為什麼要寫出這本故事……白夜拚命隱藏這一點,說明是個關鍵信息。”
然而陳聲把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老板老板娘又不可能親口告訴他們。
“這些故事,到底是怎麼想出來的啊?小孩長期聽下去,會心理變態吧。”
文楚楚皺著眉:“不止厲鬼,連天使、土地仙和神明都是壞種,成天想著殺人。”
此時此刻,《幻想集》被平整擺在桌麵上,翻開的一頁,標題寫著幾個大字:
幻想的終結。
這是倒數第一頁,象征著一切的終局。
故事主角並非某個人,而是一座與世隔絕的小鎮。
某天光明神降臨於此,小鎮居民紛紛虔誠拜謁,殊不知,這是滅頂之災的開始。
神明並不像他們想象中那樣慈悲,祂本性無情、肆意殺戮,用鎮中所有居民的性命,舉行了一場血流成河的祭祀。
文楚楚看得頭皮發麻。
“陳聲說,原本的故事並不是這樣。”
沈嬋歎了口氣:“現實世界裡,他和父母應該遭遇到了巨大的變故,這才產生怨念、形成白夜,讓情節發生一百八十度的大反轉。”
至於“變故”究竟是什麼,目前線索太少,他們猜不出來。
“我們要在這兒待兩天。”
白霜行心態很好:“現在時間隻過去四分之一,當然不可能直接找到謎底——大家辛苦了這麼久,不如好好休息,等明天再看看情況。”
她說得有理,其他人也或多或少有了困意,討論一會兒後,各自回到臥室。
回房時,白霜行留心觀察,發現無論走廊還是客房,窗簾全都處於緊閉狀態。
陳聲說過,這是為了躲避在街頭遊蕩的黑影。
她雖然非常好奇,但不至於魯莽到失去理智,在沒有把握的前提下把窗簾掀開,違反白夜規則。
用手戳了戳墨綠色窗簾,白霜行思忖片刻,洗漱上床。
這場白夜全程緊張壓抑,她實在太累,腦袋剛碰到枕頭,便有無儘睡意湧來。
一夜無夢。
第二天,白霜行是被一道鬨鐘似的係統音吵醒的。
【叮咚叮咚叮咚!】
【又是愉快的嶄新一天,陳聲好像有話想對你們說。】
【趕快起床出門,問問他的想法吧!】
白霜行:……
白霜行翻了個身,隻想把腦袋裡的聲音狠狠摁滅。
起床已是日上三竿,她打開房門,恰好見到在走廊裡徘徊的陳聲。
猝不及防與她四目相對,男孩一愣,打了個哆嗦。
白霜行:“怎麼了?”
說話間,其他人陸續從房裡出來。
陳聲欲言又止,躊躇好一陣子,才低聲回答:“我……我有事情,想和你們商量。”
薛子真頷首:“什麼事?”
“是——”
陳聲回頭看一眼身後,確認父母不在,才壓低嗓門:“你們想從鎮子裡出去嗎?”
他停頓一下,咬了咬牙:“我知道一個出去的辦法……如果繼續留在這兒,所有人都隻有死路一條,你們,敢和我一起離開嗎?”
*
旅店人多眼雜,走廊裡不太安全。
幾人聚在季風臨的房間裡,聽陳聲講述“出去的辦法”。
“迷霧森林位於南邊,是大家都知道的出路。”
男孩十分忐忑:“在北邊的山洞裡……其實還有一條暗河。”
薛子真明白了:“你想走水路。”
“嗯。”
陳聲怯怯點頭:“那條路知道的人很少,我曾經聽爸爸媽媽提過一次——他們都覺得那裡太危險,不讓我去。”
“如果你早就知道另一個出口,”季風臨說,“為什麼還要冒險去迷霧森林?”
“我……我試過、試過去北邊。”
陳聲眼底生出恐懼:“北邊到處都是遊蕩的怪物,隻有我一個人的話,根本過不去。”
他渾身一顫,目光裡有駭然,也有乞求:“你們難道願意一輩子待在這兒嗎?”
【叮咚!】
【天無絕人之路,在怪談小鎮的最北邊,居然有條暗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