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發生得太快。
作為被屍王拚死守護的對象,陳聲目瞪口呆。
所以……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他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沒想到居然被那隻最為恐怖的僵屍護在身前,緊接著,更令他匪夷所思的畫麵出現——
屍王如同受到了某種信念的感召,擺出一副英勇就義的決然姿態;僵屍們漸漸放慢動作,蒼白如紙的臉上,是陳聲無法理解的情緒。
對此,沈嬋也有些摸不清頭腦:“其它僵屍……也被傀儡術控製了?”
薛子真搖頭:“這個技能,隻能操控一個鬼怪。”
究竟為什麼會出現眼前這幅景象,她也想不明白。
而且,屍王看向陳聲的眼神裡,除卻最初的陰鷙與戾氣,居然還多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
慈愛?
520:……
以你們過於正常的腦子,確實想不明白。
累了,毀滅吧。
僵屍們莫名其妙放棄了攻擊,好不容易得來一個逃跑的機會,不用白不用。
薛子真的【傀儡術】時間有限,幾人沒有猶豫,拉著陳聲就往出口的方向衝。
這一次,當遊戲播報聲響起,童音裡多了點近乎於抓狂的躁意。
【一二三,木頭人!】
在散播恐懼這件事上,果然要看同行襯托。
離開那條小路後,他們雖然遇見了幾個新的僵屍、仍然會被十分詭異地死死盯著瞧,但有屍王珠玉在前,即便是膽子最小的陳聲,麵對它們也不再那麼害怕了。
——體驗過屍王帶來的無儘壓迫感後,其它僵屍,全都顯得格外憨態可掬。
時間緊迫,幾人爭分奪秒,在倒計時剩下六分鐘的時候,趕到了宅院大門。
踏出門外的瞬間,白霜行聽見一道響亮提示音。
【叮咚!】
【恭喜挑戰者們順利完成遊戲,真是一次精彩紛呈、充滿趣味的‘一二三木頭人’!】
【想必,陳聲一定會把這份美好的記憶永存心底吧。】
白霜行:……
她默默低頭,看一眼陳聲。
男孩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臉色白得像紙,因為太過恐懼,眼眶隱隱發紅。
這份記憶有多“美好”,她不知道。
但白霜行敢肯定,陳聲一定會把今天牢記很久很久,從某種意義上說,確實是“永存心底”。
【叮咚!】
【恭喜挑戰者們獲得獎勵,鬼怪卡牌‘僵屍’!】
【僵屍】
【人死之後,若陰氣過盛、怨氣過濃,將產生屍變,形成僵屍。僵屍思維遲緩,喜食人肉,通過氣息尋找生人,若想將其製服,可使用糯米、桃木劍與高階符籙。】
【卡牌已納入遊戲圖冊】
【獲得經驗值,人物等級提升至5級,請挑戰者再接再厲!】
總而言之,有驚無險地通關了。
白霜行鬆了口氣,再眨眼時,回到怪談小鎮蕭條的大街。
“一二三木頭人”任務用時不長,當他們被傳送回原本的位置,那幾個小孩還在。
遊戲結束,他們沒再邀請陳聲“一起來玩”,而是清一色偏著腦袋,嘴唇揚起保持微笑,從喉嚨裡發出咕咕輕響。
被六個屍體般的小孩同時盯著,陳聲用力咽了口唾沫。
“走吧。”
白霜行撐著手裡的傘,站在陰影之下,避開陽光:“繼續留在這兒,指不定還有什麼危險。”
她時時刻刻記得自己的吸血鬼身份,早在係統發放【僵屍】卡牌時,就打開了傘。
未雨綢繆總是好的,否則幻境消失,當一行人回到白天的鎮子,她準會被陽光灼傷。
吸血鬼這個種族聽上去挺好,但受到的限製實在太大。
“捉迷藏”和“一二三木頭人”的時間點都是夜裡,她能隨心所欲四處行動;如果遇上一個背景在白天的遊戲,到時候,她一定舉步維艱。
白霜行說得雲淡風輕,即將轉身離開時,忽地皺了下眉。
不是錯覺。
身前的六個小孩原本滿臉詭笑,看好戲似的盯著他們瞧,刹那間,陡然變了神態。
在他們漆黑的眼底,白霜行窺見一絲類似於恐懼的情緒。
他們在怕誰?
她心口一緊,循著小孩們眺望的方向,迅速扭頭。
與此同時,身旁的陳聲睜大雙眼,不受控製地發抖。
——街邊的一處拐角,正幽幽飄浮著幾道影子。
影子的形狀與人類很像,隻不過通體深黑、渾濁不堪,如同一汪被汙染後的肮臟水潭,讓人不想靠近半步。
白霜行認出來,那是曾經在迷霧森林中出現過的鬼怪,也是陳聲口中“會在夜晚展開屠殺”的詭異黑影。
自從它們出現後,小鎮裡才生出越來越多的異變。
她一直都想近距離見見這種怪物,沒想到機會來得如此突然。
陳聲非常害怕,凝望著黑影所在的方向,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同一時刻,係統發出清脆響音。
【叮咚!】
【遭遇高危怪物!在怪物離開之前,請挑戰者們保持靜止狀態,切勿發出響動。】
白霜行頷首,和身邊的其他人交換一道視線。
再看那幾道黑影,正在逐步向他們靠近。
說來奇怪,它們的外形並無特殊,散發出的壓迫感卻極其強烈,影子黑沉沉壓下來,令人不由自主想要逃離。
離得近了,白霜行隱約聽見從它們口中傳來的聲音。
混沌、晦澀、難懂,語調時而高昂時而低沉,像是把無數個漢字隨機打碎、混亂重組,拚湊成她完全聽不懂的句子。
然而就算聽不明白,當那些絮語在耳邊響起,她還是感到了十分古怪的懼意,仿佛這種恐懼感能順著耳膜直達腦海,沒人能抵抗。
它們……究竟是什麼?
所有人都老老實實遵循係統的指揮,沒出聲也沒動。
等黑影在附近徘徊一會兒,終於緩緩離去後,沈嬋才深吸一口氣:“走……走了?”
她手心裡全是冷汗。
“嗯。”
文楚楚輕拍胸口:“這群怪物,實力很強。”
如果把眼前的白夜類比成遊戲,剛才的黑影絕對是最危險、難度最大等級最高的boss級彆。
“我記得,”季風臨說,“它們不是晚上才會出來麼?”
陳聲苦著一張臉,接二連三遭遇折磨,他已經有點兒精神恍惚。
“是……是的,之前,它們隻出現在晚上。”
男孩抖了一下:“我不知道……”
“因為小鎮受到的侵蝕正在日益加深吧。”
薛子真分析:“起初它們出現時,這裡尚且是人類活動的領域;後來產生異變,越來越多的人變成鬼怪,而它們開始占據夜晚;現在,這些黑影能肆無忌憚在白天現身——”
她微微一頓:“會不會說明,這座鎮子,很快就要淪為鬼怪的地盤了?”
白霜行:“我也覺得是這樣”
開口時,她挪動視線,看了看不遠處的六個小孩。
黑影出現後,它們耀武揚威的氣勢就收斂了許多,此刻臉色慘白站在角落,安靜得像是鵪鶉。
“黑影實力太強,連鎮子裡的其它鬼怪都對它們敬而遠之,大概率與異變的源頭有關。”
白霜行說:“隻不過線索太少……還是繼續往前探索吧。”
一群人留在原地乾巴巴琢磨,無論如何也想不出答案,簡單交流想法後,他們再度向著北邊的暗河前進。
一路上,白霜行閒來無事,一邊觀察道路兩側的景象,一邊思考各種謎底的可能性。
首先,故事發生的背景,在幾十年前。
街邊房屋大多是古老的木質結構,與小橋流水掩映成趣,如同一幅年歲久遠的江南風景畫。
因是白天,鬼怪們隱匿了身形,四麵八方見不到人類,有種蕭條幽異的靜謐。
其次,關於充斥整個鎮子的惡鬼與怪物,她總結出兩種原因。
第一,白夜主人遭受過全鎮居民的迫害,在他(她)的潛意識裡,把所有人都看作了麵目可憎的非人形態。
第二,出於某種意外,鎮子裡許多居民接連死去。
“陳聲。”
薛子真問:“我們玩一二三木頭人的那座大宅,你見過嗎?”
陳聲一愣,怯怯點頭。
“是鎮子最西邊的江府。”
他小聲說:“屍王是江老爺——他平時人很好,每次見到我和其他小孩,都會給我們糖。”
見到江老爺變成那副模樣,震驚之餘,他覺得有些難過。
文楚楚:“我們距離暗河所在的山洞,還有多久?”
說這句話時,他們已經穿過一條寬敞長街,周遭景色愈發冷清空曠。
顯而易見地,已經離開了鎮子中心。
陳聲誠實回答:“大概還有一半的路程。”
正說著,男孩打了個寒顫。
現下豔陽高照,氣溫算得上暖和,不知怎麼,陡然有股涼意從他腳底升起,順著脊背直竄腦門。
白霜行也察覺出不對。
沒有風。
空氣裡一片平和,她卻像被冷風穿透骨髓,寒意好似冷冽的刀鋒,頃刻間湧入四肢百骸。
這是……與【惡鬼將映】時,如出一轍的強烈陰氣。
薛子真沉聲:“這裡有問題,當心。”
忽而一瞬風起,兀自穿行在狹窄逼仄的小巷之中。
巷道深深,分出許許多多盤枝錯節般的小路與岔口,不知從哪個角落,傳來幽幽歌聲。
那是一道輕柔的女音。
“月光光,曬地堂。”
“明燈照,照紅裝……”
沈嬋心裡暗罵一聲,默默挪動腳步,離白霜行更近一些。
這聲音滿含幽怨,似哭似笑,在眾多分岔的巷道中驟然響起,讓人摸不清傳來的方向。
聽歌詞,這應該是出嫁時的喜慶歌謠,被它唱出來,卻像是無比晦氣的喪歌。
冷風盤踞巷口,在尾椎骨的位置悠悠一旋。
沈嬋打了個哆嗦,側開視線,試圖找出聲音的源頭。
沒過多久,就起了滿身雞皮疙瘩——
小巷深幽,四麵儘是快要變色的白牆,在某個角落的冷白色調裡,毫無征兆地,她瞥見一抹如血的紅。
以及一張正直勾勾看著他們、非哭非笑神情詭異的慘白人臉。
“……嘶!”
沈嬋一把抓住白霜行袖口:“看左邊!”
白霜行依言扭頭,也被嚇了一跳。
高牆之間純粹的白裡,突然出現一襲極致的紅。
那是件紅豔豔的舊式嫁衣,正悄無聲息飄浮半空——
之所以說“飄”,是因為穿著嫁衣的女人,似乎沒有腿。
裙裾搖擺,底部卻看不見應有的雙足,這讓她想到很久以前聽過的傳言,厲鬼是沒有腳的。
女人像哭又像在笑,臉上塗抹著濃濃脂粉,白得很不正常,嘴唇則染了血一樣的紅,搭配那件嫁衣,更顯詭異瘮人。
文楚楚已經快要停止呼吸。
比起直麵這種令人頭皮發麻的場景,她更情願去和拿著電鋸的殺人魔生死相搏。
幾秒鐘後,女人彎起雙眼,薄唇輕張。
“你去尋好你衣裳……
明日去做人家新婦娘……”
歌聲悱惻哀戚,被風吹散在巷道之中的各個角落裡,尾音噙著哭腔,也有一絲變了調子的笑。
白霜行做好心理準備,不出所料,很快聽見係統音。
【叮咚!】
【你們真是一群幸運的遊客!在小鎮遊玩的過程中,意外撞見了一場美滿的婚禮。】
【眾所周知,婚禮是熱鬨、幸福和喜慶的象征,新娘子看起來很喜歡你們,打算邀請各位參與其中。】
沈嬋:……
感謝監察係統520,重新定義“美滿”“喜慶”和“喜歡”。
沈嬋看向薛子真:“話說,極樂島工作室的遊戲,畫風都這麼陰陽怪氣嗎?”
文楚楚搓了搓發冷的手臂:“這位,應該就是簡介裡提過的‘紅嫁衣’吧。”
這是她最不想遇上的厲鬼,從名字到外形,全都透著詭譎。
季風臨摸摸陳聲腦袋,輕聲安慰:“彆怕。”
【不要辜負新娘子的好意,請各位挑戰者做好準備,一起參加這場小鎮婚禮吧!】
*
視野裡一片漆黑。
白霜行動了動脖子,小心翼翼四下環顧,首先感受到的,是一陣顛簸。
她正坐在……轎子裡?
這個念頭瞬間浮起,慢慢地,她終於恢複視力。
這裡的確是轎子內部,方方正正,上下全是刺眼的紅。
如果沒猜錯的話,結合這條支線任務的背景,這是一架喜轎。
隻有新娘能坐在喜轎裡,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