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全是問號。白霜行有些哭笑不得,不過瞥見那方方正正、無比清晰的名稱,心裡壓著的石頭,總算落了地。
她做事一向謹慎,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接受對方隻是個偽善的邪神。
沒想到,居然還真遇到了本尊。
“記住,通道儘頭的石棺。”
女聲微微壓低,笑了笑:“注意安全,我在那兒等你們。”
說完,或許為了躲避主係統的巡視,又在頃刻間不見蹤跡。
拯救陳聲的時間隻有三十分鐘,他們一路上不敢耽擱,加快腳步。
沒過一會兒,白霜行就聽見嘩嘩水流聲。
空氣裡,彌漫出河水清新的味道。
這個山洞不算狹窄,能讓三人並肩行走,由於隔絕了陽光,顯得不見天日,異常昏暗。
季風臨打開積分商城,兌換出一個手電筒。
穿過一條涼氣瘮人的小路,儘頭處,便是他們一直在尋找的暗河。
河麵幽靜,水流平穩,在河水靠岸的地方,栓著一條木船。
【看來你們選擇了第二個分支劇情。】
監察係統520眯起雙眼,語氣裡,有小小的得意:【遊戲即將結束,我和你們,是不是應該說再見了?】
它停頓一下,悵然般加重語氣:
【唉,可惜,不知道陳聲現在怎麼樣了?落在那群怪物手裡,一定會遭殃吧。】
瞥見文楚楚欲言又止的表情,長衫小人以為她被這句話唬住,揚起嘴角。
【雖然你們沒救他……算了,這不是你們的錯。】
它說:【快走吧。】
520說得一氣嗬成,自我感覺良好、諷刺意味十足。
一段話劈裡啪啦落下,長衫小人定睛看去,想欣賞欣賞他們頹然挫敗的表情。
奇怪。
可是,為什麼,在這群人的眼裡沒有絲毫傷感與愧疚……
反而都在用一種複雜至極的眼神看著它?
這什麼情況?
它一時半會兒摸不著頭腦,眼睜睜看著最前麵的季風臨上前幾步、靠近河邊。
然後——
等等。
為什麼他緊接著側轉身體,走向了左邊一處非常不起眼的通道?!
平心而論,置身於這個山洞裡,幾乎不會有人注意到那條通道。
洞穴幽暗,四下充斥著模糊不清的混沌暗影,能看到它的入口都不容易。
就算發現了,正常人的注意力也隻會集中在暗河,以及那艘能帶著他們逃走的船。
畢竟,山洞裡本就小路眾多,不止它一條通道。
這些道路與主線劇情毫不相關,關注它們,隻會浪費時間。
心裡湧起不祥的預感,520猝然出聲:
【喂!你們想乾什麼?!】
——這群人類或許不清楚,但它心知肚明。
在這條通道儘頭,有一股神秘的、連它也無法掌控的力量。
早在接管這場白夜時,520就發現了這個貓膩,然而以它的能力,奈何不了對方分毫。
無法探明對方的真實身份,無法將通道隱藏,更沒辦法破壞儘頭的石棺,在那股力量麵前,它像一隻渺小的螞蟻。
為什麼……他們會徑直走進通道裡?
莫非他們知道了這個秘密?
【給我回來!那裡是禁區!】
520氣得咬牙:【你們——】
話到嘴邊,忽然想到什麼,它默默咽了下去。
沒錯,對於人類而言,那裡是不可踏足的禁區。
為了防止有人進入其中,520曾經未雨綢繆,在通道裡安排了不少侵略者的魂魄。
也就是“人影”。
他們如果識相一點,乖乖坐船離開,白夜將在此圓滿落幕,畫上句號。
但這夥人偏偏要冥頑不靈,天堂有路不去走,地獄無門卻闖進來,那就怪不得它心狠手辣了。
長衫小人深呼吸,不再言語。
白霜行覺察到它的異常,沒放鬆警惕。
早在進入山洞之前,光明神女就告訴過他們,這地方有巡邏的人影,非常危險。
520肯定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沒有繼續氣急敗壞阻止他們。
……它還真是時時刻刻都在思考,怎樣才能把他們置於死地。
洞穴昏幽,好在有季風臨的手電筒作為光源,讓她能看清身邊的景象。
通道很窄,隻能容納一人行走,石壁上,隱約能看見大片大片的陳年血漬。
當初鎮民們送孩子從暗河離開,或許很快被侵略者發現,於是在山洞裡,展開了一場肆無忌憚的屠殺。
想到這裡,她眸色更沉。
通道裡太過安靜,導致呼吸聲、心跳聲和腳步聲都清晰可聞。
白霜行走在第二個,很快,感受到身前的季風臨腳步微頓。
在他們不遠處,通道寬度驟然擴展,空間豁然開朗,像是另一個小型山洞。
而在洞穴中央,赫然是好幾道漆黑高大的影子。
手電筒的光線筆直照射,狹路相逢,人影向他們這邊幽幽轉動。
白霜行皺了皺眉。
人影的出現在她意料之中,然而通道儘頭的構造,卻是遠遠超出她的想象。
穿過通道,首先是一塊麵積不大的平地,聚集有六道人影。
平地往裡,則聳立著一處極高的陡崖。
崖壁陡峭,足足有幾十米高,所謂“儘頭的石棺”……
在它頂上。
要想打開石棺,必須爬上崖頂。
“這……”
沈嬋眼角一抽,看向薛子真:“我們爬上去,大概要多久?”
薛子真的臉色不大好看:“最少十分鐘。”
她經曆過相關訓練,在所有人之中體能最好。
連薛子真都要十分鐘,其他人隻會用時更長。
不遠處的人影齊齊轉身,看向他們所在的方向,白霜行抿唇,大腦飛速運轉。
他們進入山洞用了幾分鐘,假設爬上崖頂需要十分鐘,而對付人影,同樣需要不短的時間。
這樣……三十分鐘顯然不夠。
思考幾秒,白霜行低聲開口:“我把它們引開。”
沈嬋一愣:“欸?!”
“我還剩下【修羅妖刀】的技能。”
白霜行笑笑,溫聲安慰她:“你們趁機爬上去,打開石棺——放心,以修羅刀的實力,對付它們不成問題。”
時間所剩無幾,必須把兩件事的耗時,融合成一件事的長度。
這樣,他們才有勝算。
“一起從通道衝出去,你們找個拐角藏起來,我引著它們離開。”
眼看人影猙獰,已向他們做出進攻之勢,白霜行吸了口氣:“……跑!”
*
白霜行速度很快。
自從在積分商城兌換了體能藥水,她的身體素質便提升不少。
要是在以前,還沒跑上一半,她就得氣喘籲籲。
山洞裡拐角和陰影數量眾多,按照計劃,其他人藏進其中一個角落,白霜行則一直往前,將人影們漸漸帶遠。
準確來說,是兩個人。
季風臨不放心她獨自行動,提出一並同行。
沈嬋本來也有這個意思,不知怎麼,聽季風臨說起後,乖乖跟在了薛子真和文楚楚身邊。
虛空中,520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心中除了震驚,隻剩下無窮無儘的茫然。
為什麼……他們怎麼知道,通道儘頭有個石棺?難道打從一開始,他們進入這個山洞,就是為了打開那口棺材?
還有白霜行剛剛說的“修羅妖刀”。
不會是……它想的那個修羅吧?
不、不會吧?!
山洞黢黑,季風臨把手電遞給白霜行,確保她能一路暢通無阻。
不知跑了多久,即將到達洞口時,白霜行終於停下。
長衫小人默默注視眼前發生的一切,看她腳步頓住、轉過身體,麵向殺氣騰騰的諸多人影。
然後,手中紅光掠起。
520睜大眼睛。
那是鋪天蓋地的力氣與殺意,澎湃如海上巨浪,轉瞬之際,把整片空間渾然吞沒。
一把長刀在她手中凜然浮現,刀身淩厲,掩映寒芒,刀鋒則是詭異的暗紅色澤,細細看去,有縷縷怨氣化作實體,煙霧般縈繞其上。
這……怎麼可能?
長衫小人說不出話,愕然睜大眼睛。
眾多侵略者留下了難以磨滅的殺意,無論驅邪符還是桃木劍,頂多隻能擊退人影,無法對它們造成致命傷害。在它原本的設想裡,這群挑戰者不知天高地厚,必死無疑。
為什麼……她會拿出一把真正的修羅妖刀?
白霜行沒練過刀法,持刀有些彆扭。
好在修羅刀本身戾氣十足,不需要多麼眼花繚亂的刀法,也能發揮出恐怖的力量。
人影乍起,不止最初的六個。
察覺到生人的氣味,山洞裡湧現出更多的人影與鬼怪,蠢蠢欲動,目不轉睛盯著兩名美味可口的人類。
感受著刀柄之上刺骨的寒意,白霜行深吸一口氣。
修羅刀擁有駭人的實力,卻也會對使用者造成反噬,吸食她的體力和血液。
在喪失全部氣力之前,必須儘快解決。
洞穴幽寂,一道黑影遮掩亮光,破風而來——
在左邊!
不是錯覺。
在這一瞬間,眾多揮刀的動作與技巧湧入她腦海,白霜行先是一怔,旋即反應過來,這是099在幫她。
099,就住在修羅刀裡。
左側的鬼影橫空襲來,白霜行下意識抬手揚刀,同一時刻,身後湧起一陣冷風。
不等她轉身,季風臨已靠近她身後,朝著那隻鬼怪揮出一張符籙。
“彆擔心,還有我。”
他笑了笑,聲音很輕:“……不會讓你出事的。”
“小、小心!”
099很緊張,頭一回親身經曆這種場麵,說話像魚吐泡泡,一字一頓:“我也會保護你的!”
修羅長刀紅光更甚,發出一聲尖厲嗡鳴。
這分明是殺機四伏、鬼魅橫行的場景,白霜行站在其中,卻微微揚了下嘴角。
“嗯。”
她說。
*
戰鬥持續的時間,比白霜行想象中要久。
人影很難對付,實力遠遠超出一般的鬼怪,即便手握修羅妖刀,要讓它們魂飛魄散,也必須費去一些功夫。
等一道道鬼怪的身影終於消散,白霜行已是精疲力儘,握著手裡的長刀靠上山壁,揉了揉眉心。
季風臨不清楚修羅刀的副作用,卻能看出她臉色慘白:“怎麼了?”
“是刀!”
099誠實回答:“修羅刀會吸食使用者的血液……不過我問過前輩,他說不是什麼大問題,隻需要好好休息,很快能恢複。”
白霜行靠在冰冷的山壁上,點點頭。
她不是矯情的人,為了在白夜裡活下去,曾經主動滅掉自己身上全部的陽火。
這種情況在她看來,甚至稱不上是個“問題”。
更何況——
她看向身前的季風臨。
就在不久前,鬼怪的進攻源源不斷,他一直護在她身後,擋下了所有襲擊。
沒有修羅刀,季風臨身上被劃出好幾道明顯的血痕。
傷口長而深,正往外溢出洶洶鮮血,他從頭到尾一聲沒吭。
……說起鮮血。
體內的血液被修羅刀吸食,白霜行頭暈目眩,在這種意識恍惚的狀態下,嗅到他身上的血腥味道。
她在遊戲裡的種族,是吸血鬼。
鮮血依賴症仍然留存於她體內,血液的氣息,如同狂熱的癮。
白霜行輕咳一聲,原地休息的間隙,微微垂頭。
對於吸血,她其實有些抗拒。
潔癖是一方麵,無論在遊戲裡被設定成什麼種族,以她人類的身份來說,絕不會想要喝下血漿。
但此時此刻,她感受到胸腔裡的心臟在狂跳,快要壓製不住本能。
季風臨沉默看著她,倏地垂眸,瞟過自己身上的傷。
沒人說話,洞穴裡很安靜,讓人無端心慌。
忽然,他說:“學姐。”
白霜行順勢抬頭,對上少年漆黑的雙眼。
手電筒被放在一邊,光線瑩白,氤氳出一片小小的明亮空間。
她看見季風臨無聲笑了笑,漫不經心握住手裡的小刀——
旋即毫不猶豫,一刀劃破他掌心。
他身上雖然有傷口,但大多是在胸前和後背,而且,殘存有厲鬼的氣息,並不乾淨。
季風臨覺得,她不會喜歡,也不願接受。
這是他給予白霜行的尊重。
傷口又深又狠,血流如注。
白霜行愣住:“你——”
他沒說話,上前一步,朝她伸出左手。
血腥氣無比清晰地縈繞鼻尖,心跳更快,也更沉。
季風臨垂著眼,一副乖馴安靜的模樣,眉眼被光暈模糊,緩緩將手臂抬高。
他把手掌上的傷口,親自送到她唇邊——
掌心與唇瓣並未直接相觸,隔著毫厘之距,若即若離,不至於逾越兩人之間的關係。
這是小心翼翼的動作,如同一隻柔軟的貓爪,在心口輕輕一按。
也像無人能抗拒的蠱惑。
溫熱的呼吸繾綣於掌心,白霜行不知怎麼就低了頭,唇瓣落在他左手。
是熱的。
很軟。
被她觸碰的刹那,季風臨身形一僵。
明明他才是主動的那個,如今卻露出顯而易見的緊張。
兩人都沒出聲。
血液滾燙,順著唇齒湧向口中,帶來難以言喻的愉悅與滿足。
這是從未有過的古怪感受,白霜行食髓知味,略微張口,唇瓣蹭過他皮膚,引得對方指節輕顫,動了動指尖。
舌尖在掌心舔舐而過,動作由輕漸重,將汩汩溢出的鮮血一並飲下。
……好甜。
身邊是明暗交織的幽深洞穴,光暈散開,鼻尖除了濃鬱血意,還有一絲屬於季風臨的、乾淨的洗衣粉香氣。
她聽見自己愈發沉重的呼吸。
以及少年啞聲的低語,喉音微沉,分辨不出其中蘊含的情緒。
“如果這裡的血不夠,”季風臨說,“脖子上,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