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從前,人蛇麵目猙獰:“僅僅為了他,你就能毫不猶豫背叛我?”
這個“他”,是指季風臨。
林叁顯然產生了不小的誤會,但白霜行懶得解釋。
她隻眨了眨眼,目光越過怪物,看向他身後。
林叁冷笑。
這個動作雖然微小,卻被他敏銳察覺。更何況,他能感知到一股乍起的殺意,以及突然靠近的人類氣息——
後麵有人。
白霜行到底還是太稚嫩,心裡瞞不住事情。
沒有片刻遲疑,怪物猛然轉身,正對上季風臨的突襲!
疾風獵獵,一旁的沈嬋咬牙:“小心他的尾巴!在左邊!”
蛇尾順勢而起,橫掃向少年腰身。
做出這個動作的同時,林叁又一次感受到身後的殺意。
毋庸置疑,這道殺意來自白霜行。
一切發生在轉瞬之間,時刻提防著季風臨,他沒有機會轉身。
或是說,林叁沒打算轉身。
原因無他,白霜行太弱了。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拿著把沒什麼用的小刀,就算她拚儘全力,刀鋒也隻能刺破他的一點鱗片。
打從一開始,他就沒把她當成真正的對手,玩玩就行,不必當真。
……等等。
嘴角的笑容緩緩褪去,意識到幾分古怪,林叁表情僵住。
為什麼……他的心臟,會這麼疼?
刹那間,劇痛割裂神經,席卷全身。
人蛇發出聲嘶力竭的哀嚎,聲音被沈嬋使用【言出法隨】,禁錮在森林裡。
這是什麼?白霜行她——
身體顫抖不停,林叁睜大雙眼,不敢置信地扭過頭去。
視線所及之處,是他無比熟悉的、白霜行的臉。
她伸著右手,手裡空空如也,沒有小刀。
隻有一團幽藍色的火,如同某種妖冶的花。
白霜行禮貌笑了笑。
人蛇能感受到殺氣,他們的每一次攻擊,都會被提前知曉。
這裡不是秦夢蝶的主場,業火隻能從她掌心而生,範圍有限。
於是白霜行認真思考:在這種情況下,怎樣才能接近林叁,並且不被他躲開?
思來想去,她覺得,需要通過心理戰。
在之前的纏鬥裡,蛇鱗被季風臨擊中過很多次,刀鋒不能將它輕易劃開。
於是第一次進攻時,白霜行亮出了手裡的小刀。
這樣一來,在林叁的印象裡,她便成了個毫無威脅的廢物對手。
緊接著,她再刻意望向林叁身後,佯裝“不經意”地引出季風臨。
林叁看她,更會覺得是個花瓶。
於他而言,在整個計劃裡,白霜行僅僅是個吸引他注意力的工具,季風臨才是肩負著突襲任務的重要角色。
當兩人逐一向他出手,林叁必然會忽略她,全心全意對付季風臨。
然後順理成章,被業火貫穿了心臟。
【???】
【贏、贏了?他們贏了?!】
【看得我冷汗都出來了…人蛇這算不算是死於輕敵?】
【彆說他,連我也沒想到,白霜行能有業火啊。她一個人類,哪兒來的業火?!】
【忽然覺得……這群人,千萬彆來我這兒。】
【也彆來我這裡!求求了,我還不想魂飛魄散!】
直播間裡炸開了鍋,鬱鬱林中,人蛇轟然跌倒在地。
蛇尾抽搐,火焰從他心口生出,逐漸蔓延整具身體。
林叁睜著眼。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他居然死在白霜行手裡、死在一個柔弱不堪的女性人類手裡?他——
他怎麼可能因她而死?
業火綿延,一點一點,吞噬他充滿不甘與驚駭的猩紅雙眼。
白霜行後退一步,看著自己滿手的血汙,皺起眉頭。
當時情況緊迫,她徑直攻向了林叁的心口,鮮血四濺,難免沾到手上。
黏糊糊的,很燙,也很不討人喜歡。
“你們還好嗎?”
在生死關頭走了一遭,沈嬋心有餘悸:“傷口——”
她領著小修步步靠近,瞥過林外時,目光頓了頓。
與此同時,彈幕裡,出現新的內容。
【怎麼了?她在看哪兒?】
【等等……快看林子入口!那是誰?】
【薛、薛爾?他怎麼來了?】
【在舞廳裡,這位哥聽到有人談論白霜行和季風臨舉止曖昧,這不,來捉拿奸情了。】
彈幕陷入一秒鐘的集體沉默。
半晌,有厲鬼打破尷尬。
【就,很想知道,他此時此刻的內心感受。】
——還能有什麼內心感受。
站在鬱鬱蔥蔥的密林中,薛爾呆愣原地,目瞪口呆。
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在做夢,或是中了某種幻覺。
他善解人意、溫柔優雅的女朋友,絕不可能一伸手,就捅穿人蛇的心臟……
是吧?
如果對方是人類也就罷了,可他是人蛇、人蛇啊!
異常生物裡堪稱頂級的存在,殘暴嗜殺、戰鬥力強得可怕,薛爾身為區區一個活死人,見到他們,從來都要繞道走。
他打不過,隻能認慫。
但現在,是什麼情況?
在白霜行手裡燃燒著的,該不會是頂級厲鬼才能擁有的業火吧?
她究竟是哪種級彆的怪物?!
叢林儘頭,人蛇被一舉擊殺,心臟燃出幽藍色火苗。
屍體狼狽癱軟在地,被越來越洶的火勢漸漸吞沒,而白霜行,慢慢回過頭。
心裡咯噔一下,不知怎麼,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危險。
渾身上下的細胞都在呐喊著快逃,下意識地,薛爾後退一步。
【怎麼回事?他慫了?這就慫了?】
【你不了解情況吧。按照設定,人蛇的地位和凶殘程度遠遠高於活死人,是薛爾惹不起的存在——
結果白霜行隻用一個技能,就把人蛇給秒了。
你品,你細細品。】
【《關於我女朋友居然是恐怖大boss,並且似乎打算殺我滅口這件事》。】
【角色完全反過來了啊喂!說好的弱小人類和狂暴鬼怪呢!為什麼鬼怪變成想要逃跑的那一方了啊!】
不止沈嬋,白霜行也注意到了那道熟悉的影子。
是薛爾。
果然,係統會千方百計製造“男友”之間的偶遇,用來加大任務難度。
要不是他們動手夠快,薛爾已經和林叁碰麵,開啟雙雙獵殺她的修羅場了。
眼神在半空相撞,她看見薛爾抖了一下。
真有意思。
屠殺人類時,他們個個表現得迫不及待,如今自己的生命遭到威脅,反而畏畏縮縮,連話也說不出來。
接過季風臨遞來的紙巾,白霜行朝薛爾靠近一步。
她擦著手,問:“你怎麼來了?”
薛爾又是一顫。
來者不善,他想轉身就逃,奈何有心無力——
一堵火牆從他身後騰起,擋住了去路。
殺性十足。
她、她應該不會殺他吧?
她是他的女朋友,一直對他一心一意、矢誌不渝,他們的關係那樣好,白霜行一定、一定舍不得對他動手……吧?
“我聽到舞廳裡有人在說,你和黑西裝……”
不該說這個的。
求生欲一擁而起,薛爾趕忙改口:“我告訴他們,一定是他們看錯了。你是個好女孩,怎麼可能乾那種出格的事情呢!”
火焰在他身後靜靜燃燒,始終沒有傷他。
薛爾勉強扯出一個微笑:“你、你這兒,發生什麼事了?”
“殺了條蛇。”
白霜行安靜看著他,驀地,勾出意味不明的笑:“其實,他們說對了哦。”
薛爾一愣。
他們說對了?誰?說了什麼?
難道是——
心臟猛地一顫,薛爾睜大雙眼。
“你心裡也清楚吧?他們不可能騙你,我和黑西裝,關係的確很親密。”
停頓一瞬,白霜行瞥向地上焦枯的屍體:“這條蛇,也是一樣。”
知道她在信口胡謅,季風臨卻還是動作微頓。
薛爾的神情幾近扭曲:“什、什麼意思?你和他們……”
白霜行笑:“是男女朋友,現任。”
意想不到的事情一樁接著一樁,薛爾如遭雷擊,徒勞動了動嘴唇。
彈幕同樣大為震撼。
【怎麼回事?她在想什麼?自己把自己給爆了?!】
【實不相瞞,我現在的表情,和薛爾一模一樣。】
【這你們就不懂了吧。白霜行之前小心翼翼地藏,是因為鬼怪比她更強——
現在有了業火的加持,活死人對於她來說,跟紙片似的,想殺就殺。】
【確實。
而且薛爾很明顯已經不信任她了,解釋沒用,乾脆就挑明了說。
反正現在不怕他。】
白霜行的確是這樣想的。
以薛爾的性格,在舞廳聽見彆人的閒言絮語後,百分百認定了她出軌的事實。
這次前來找她,不用想也能知道,是打算把她殺掉。
麵對他,沒必要繼續虛與委蛇。
而且——
睇了眼掌心燃燒著的業火,白霜行長睫輕顫。
薛爾來找她,他身邊的朋友們,一定全都知道。
要是他死在這裡,那群朋友追查起來,很可能發現她人類的身份。
那時等待她的,將是古堡內所有鬼怪的圍追堵截。
白霜行沒有信心能活下來。
被薛爾親眼目擊這幅景象,她既不能殺他,又不能輕易放走,讓這人泄露她殺了林叁的消息。
好在,除了死亡,還有另一個辦法能封住他的口——
那種情緒,名為“恐懼”。
就像被卷入白夜的人們掙紮求生,在極度的恐懼之下,時刻不敢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
就像她被安排了一個莫名其妙的任務,為了活下去,必須在四隻鬼怪之間來回周旋,隱瞞種種事實。
白霜行想,與其活在他們的威懾之下,為什麼不能讓她成為那個主導者,把這個規則徹底掀翻?
“死掉的這位男朋友,很不聽話。”
白霜行凝視他的雙眼。
她聲音很輕,在滾燙的夜色裡,像被火焰沉沉一灼。
“總是懷疑我出軌,妄想禁錮我的人身自由,還說不再愛我,打算和我分手。”
她說:“他怎麼能和我分手?”
在這次的任務裡,白霜行一共被分配到四名男朋友。
他們口口聲聲說著愛她,其實那根本不是愛,隻是源於自我滿足的占有。
怯懦隻會助長惡人的氣焰,善良更不可能帶來所謂的救贖。
能壓製“惡”的,唯有更純粹的惡。
他們殘暴冷漠、視人命為玩物,那她就讓自己顯得更殘暴、更冷漠。
這樣一來,就算她真的交了四個男友,他們敢發出一句怨言麼?
當然不會。
恐懼,從來都隻源於弱小。
白霜行說得漫不經心,路過一塊燒焦的殘屍時,如同遇見攔路的石子,將它冷淡踢開。
身體的戰栗愈發劇烈,彼此間距離越來越近,薛爾咬緊牙關。
那具屍體,曾是她的男友。
他什麼也沒做錯,隻不過得知她出了軌,想和她分手——就像薛爾也想做的那樣。
恍惚間,薛爾看見自己的未來。
這讓他感到絕望。
林間草木繁茂,被她步伐輕巧地經過,發出窸窸窣窣、不太清晰的聲響。
沙——沙沙——
業火幽藍,月色與血色遙相輝映,襯出極致的紅與白。
一襲黑裙勾勒出她模糊的輪廓,令人想起縹緲不定、詭譎森魅的幽靈。
一步一步,白霜行來到他身前。
業火在他喉前熊熊燃燒,隻差一點,就能觸碰到他。
薛爾意識到,白霜行,真的會殺掉自己。
“薛爾學長。”
她輕聲開口,長發盤旋如蛇,雙眼好似漆黑的墨玉棋子,帶出冰冷的蠱惑。
人蛇的血肉被她踩在腳下,在她平靜的語氣裡,有股難以言說、不容拒絕的威懾。
白霜行說:“你會永遠服從於我、忠實於我,不從我身邊離開……對吧?”
直播間裡,霎時間一片空白。
幾秒鐘後,排山倒海般的實時評論瘋狂湧來。
【救命救命,這什麼頂級病嬌發言!】
【這是照搬了林叁的台詞吧?!真有你的,空手套白狼。那條蛇都死透了,還要被當作素材庫。】
【姐姐姐姐姐姐姐姐!你好會!!】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能讓反派恐懼的,隻有比他更變態的反派。
用魔法對付魔法,白霜行這副樣子…確實有夠變態。】
【這場景這語氣,把我嚇出一身雞皮疙瘩,已經代入薛爾了。
(誇張手法,俺們厲鬼沒有雞皮疙瘩)】
【姐姐,也來踩踩我…】
【之前就想問了,我們觀眾裡,是不是混進了什麼奇怪的東西?】
也許是被她的眼神灼得發慌,又或許出於什麼彆的原因,薛爾渾身一顫,眼眶竟突然發熱,落下淚來。
這女人,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她對他們沒有愛意,能毫不猶豫把他們殺光。
恐懼感鋪天蓋地,險些將他壓垮。
他明白,如果不順從她的心意,下一刻,自己也會淪為一灘焦黑。
他不想魂飛魄散。
重重咽下一口唾沫,薛爾用力點頭:“對……對!”
有風拂過樹林,撩起沙沙輕響。
白霜行笑得溫和:“放心,我不會傷害學長。我知道,你和他們不同。”
薛爾顯出一絲茫然神色,仿佛受了莫大的恩惠,更加拚命地點頭。
交往中的點點滴滴浮現在心頭,他想,也許白霜行的本性並不糟糕。
至少,她沒殺他。
這就很好了。
耳邊沉寂片刻。
薛爾聽見白霜行繼續說:“有件事,希望學長能幫我個忙。你不會拒絕吧?”
四個男朋友,到現在,已經擺平了三個。
剩下最後的紅衣厲鬼,她想到一個有趣的玩法。
在開始行動之前,必須得到薛爾的協助。
不出所料,對方哭著點了頭。
白霜行心情不錯,勾起嘴角。
當恐懼的情緒到達頂峰,他將喪失反抗的念頭,為她所用。
而她需要做的,唯有靠近他,用淩駕於他之上的力量威脅他,偶爾給他一點小恩小惠。
最後,成功地支配他、驅使他。
就像現在這樣。
故事裡的反派角色,往往都是這樣做的。
一抹淺淡的笑意有如初雪消融,浮現在她嘴角。
業火在掌心打了個旋兒,白霜行看著薛爾,居高臨下,露出滿意的神色:“真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