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秒還站在舞台上,下一秒,源夕霧就感覺自己墜入了一片柔軟的被褥中。
空氣裡彌漫著高雅的熏香的味道,他仰躺在被褥中,茫然了一會兒,立刻想要爬起來。然而身體居然幾乎尋常的孱弱,他甚至連連咳嗽起來,好容易把氣息喘勻,源夕霧看著自己撐在被麵上的、幼小的手。
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剛剛這樣想,身體又誠實的咳嗽起來。
“啊呀!公子總算醒了!”
一名女侍快步進來,見到坐起來的源夕霧,頓時驚呼起來。她連忙過來跪坐下,幫助源夕霧重新躺平,在一疊聲隱忍的咳嗽聲中為源夕霧順氣。
“公子醒來就好,這一場高燒,可把我們嚇壞了。”
……高燒?怪不得感覺身體這樣虛弱,可是他怎麼會無端的年齡縮水,還有,這究竟是哪裡?
不過多年在森鷗外手下學會的隱忍,讓源夕霧不動聲色。女侍隻見小公子眨動這一雙澄明的黛紫色眼睛,一邊小聲咳,一邊不願給人添麻煩的忍著,忍不住又憐又愛。
“公子彆怕,乖乖喝藥,您的父親今日下朝之後,也會過來看您的。”
……父親?
源夕霧覺得這一切可真是太奇怪了,他試著使用咒鳥,毫無反應,原本存在於他身體裡的咒力也沒有動靜,隻有死氣之火似乎還可以點燃。可現在的身體正在病中,生命力不旺,源夕霧不敢輕舉妄動。
“對了。”女侍突然想到一般,哄誘道,“您乖乖喝藥,我這裡有個驚喜要給您。”
她話音未落,源夕霧已經一口悶了藥,淡然放下碗,疑惑地看著她。
源夕霧在想,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到底有多麼嬌氣,喝個藥還得人哄,再燒下去就燒傻了。
女侍驚呼起來。
“您喝藥固然令人高興,可是禮儀!您的禮儀!怎麼可以一口就……就……”
源夕霧:“……”
好麻煩哦,一口悶怎麼了,他就喜歡一口悶,比如——
飯團,嗷嗚。
速食麵,嗷嗚。
茶,嗷嗚。
多麼快捷的進食方式!人類就應該這樣進食!然後就有時間加班了!
女侍傷腦筋地看著他,最終還是無可奈何的笑了。她變戲法一般端出來一個托盤,上麵堆著一隻雪和柳葉做的小兔子。
“是雲居雁小姐給您做的,祝您早日康複。”
“今年下了好大的雪,等雪停,您的病也就好了,可以一同賞雪去。”
雪兔子放在枕邊不遠處,女侍讓源夕霧重新躺好,接著就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她以為源夕霧睡著了,沒想到她前腳剛離開,源夕霧就堅強的爬了起來。
他要確認自己在哪,而且……
儘管已經沒有了異能力和咒力,敏銳的感官依舊有末梢殘留。他分明感覺院子裡有一團巨大的模糊的存在,很像是……
咒靈。
這具身體太弱了,他爬到窗口處。因為他生病,加上外麵下雪,窗隻開了很小的一條縫,源夕霧費力的將窗扇頂起來,探頭向外看——
茫茫落雪的庭院中,有一棵梅樹,逢嚴冬而無花,樹下站著一個青藍衣飾的人。
漆黑咒鳥環繞之中,青藍衣飾的女人與推開窗的源夕霧正正對視。
她好像有些愣住了,接著意識到,那個人的孩子並不能看見他,應該是在看彆的什麼東西。她於是回頭,寒天之上,一隻離群的孤雁正在飛翔,發出聲聲哀鳴。
沒來得及去往溫暖的南國嗎?
青藍衣飾的女人看著那隻孤雁,淒然淚下。
“雁在雲中,也不過是小鳥而已啊……”
成為咒靈之後,她心中常懷淒愴與悲傷,間歇性的憎恨,間歇性的寬恕。她本已決定再不來那個男人所在的平安京,可是聽聞一些傳聞,一些自己曾無意識之間犯下的咒殺惡行,她還是回來了。
她是六條禦息所,曾經是人類,現在是咒殺兩位無辜女子的……
咒靈。
看完孤雁,她緩緩回頭,衣袖微微一重,她已經不似人類的豎瞳緩緩大睜。
那個人的孩子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她麵前,牽住她的衣袖,黛紫色眼眸承襲了母親葵,卻泛著一種近乎琉璃質地的幻彩之光。
像……太像……那個……薄情的男人……
“大姐姐。”
那個孩子卻開口,臉頰因高燒而泛紅。
“站在雪裡,不冷嗎?”
***
源夕霧隻感覺頭腦一懵,意識就離開了那具孱弱的身體,而降落在一處極為溫暖的所在。淺淡的衣香將他包圍,接著從頭頂垂下的,是一名女性的聲音。
“她以為我要傷害你,所以出來保護你。”
“但是太好了,我們終於……終於再次見麵了……”
源夕霧從那個溫暖的懷抱裡起身,坐在他麵前的,是身著繁華十二單的女性。看起來已經是成熟優雅的女性,神態中卻保留著幾分少女式的夢幻與天真。她認認真真端詳了一會兒源夕霧,睫毛微垂,眸光溫柔。
“你已經這麼大了啊。”她輕聲感歎道,接著輕聲道歉,“抱歉,因為太想見你,才借助這次被召喚的機會,將與我相性最高的你帶來此地。”
“但是英靈座,終究不是人類可以久留的地方。”
她留戀的看著源夕霧,甚至伸手,虛虛的勾勒他的輪廓。
“聖杯會灌輸魔術的常識,很快你就能明白了。”
“我會將我所有的力量,毫無保留的交給你。”
源夕霧感覺自己的意識再次動蕩起來,不知為何,明明是全然不認得的女性,他見到對方,卻有落淚的衝動。
“您……”
拉扯的力量在加大,美麗的女性靜靜流淚,卻微笑著向源夕霧揮手送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