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專時期的夏油傑,懷抱著與現在全然不同的理念。
他明白咒術師的強大,也肯定,這份強大確有其用處。對於毫無能力的普通人,身為強者的咒術師,至少有著一定的保護義務。
保持強大,不欺淩乃至保護弱者,就如此活下去,這就是夏油傑的人生目標。
……曾經。
但是一切都終結了,在那個夜晚。星漿體天內理子死了,為他們提供庇護的紫式部也死了,這是一個局。他扶著那美麗女性漸漸冰冷的身體,所有的情緒都仿佛帶著箭頭,箭頭奔行的終點隻剩一種感情——
仇恨。
“……喂,傑,現在可不是發呆的時候。”
是五條悟的聲音。
夏油傑緩緩抬頭,渾身浴血的搭檔正向他走來,墨鏡不知道丟去哪裡了,天空一般的藍色眼眸清晰外露著。夏油傑又看向他懷中,那裡正沉睡著身穿狩衣的孩子,睡顏恬靜。看著那張睡顏,夏油傑慢慢放平已經死去的美麗女性,顫抖著撫摸了那孩子的臉。
他仿佛立刻就得到了絕大的救贖,心也終於不向深處墜落了。
“我把他搶回來了。”五條悟淡然道,“傑,我們得快點離開這裡,你還能動嗎?”
夏油傑立刻踉蹌著站起來,視線卻投向地上的女性的屍體。
“她……”
“帶不走。”五條悟冷靜道,“天內理子的屍體,我們也帶不走。我從外麵突圍過來,敵人的人數超乎想象,能把夕霧帶出去,已經很艱難了。”
“……那些人沒來得及殺他嗎。”
“也許因為都想殺,所以產生了爭執。”五條悟譏笑了一聲,隨即轉頭,看著庭院外麵被火光染紅的天空。
“結束了。”他輕聲說道,“都結束了。”
“我們把災厄帶給了她。”
***
夏油傑看著眼前的少女一言不發,卻開始靜靜流淚,就知道他至少想起了一部分。
“想起來了,小殿下?”
源夕霧用衣袖擦了擦眼淚,再抬起眼的時候,黛紫色眼眸經過淚水洗禮,霧氣似乎消散了一些。
“所以,你來到我麵前,說出這些話,也是有目的的吧。”
他的這個反應並不在夏油傑的預料之中,不過最終,還是繞回夏油傑的目的上,這樣也好。
“小殿下,我們是同一陣線的。”
“你失去了母親,我失去了昔日的信念,而這一切都是拜那些人所賜。”他輕聲說道,“所以,小殿下,要不要與我一起,對抗這個世界呢?”
虛空之中,源夕霧仿佛感到那個將力量給了他的英靈輕柔的雙臂環繞他,並輕輕微笑了。
怎麼選擇都可以,怎麼做都允許。她是已經故去之人,居英靈座之上,能夠再次見到她的孩子,助一臂之力,已經足以欣然而含笑。
她已成佛,複仇與否,她並不在意,亦不會要求。
源夕霧想,如果不是這場聖杯戰爭,如果不是他成為了紫式部的擬似從者,眼前這個人所說的話,一定會令他大為震動。可現在不同,他身上縈繞著已經成為英靈的母親的溫柔力量,就仿佛紫式部與他同在一般。
剛剛抽芽的憎恨於是慢慢平靜下來。
源夕霧抬頭,他手裡還抱著盆栽。
“那麼,您打算如何對抗這個世界呢?”
“——鏟除非術師。”夏油傑說道,“全部鏟除,最終建立一個隻有術師的新世界。”
源夕霧認真思考了一下,微微點頭表示理解,接著問出了一個問題。
“那麼,異能力者呢?”
“?”
“幻術師呢?”
“??”
“死氣之炎持有著呢?”
“???”
“這些人,並非術師,卻也有特殊能力,是否有資格活在新世界上呢?”
“……”
夏油傑僵立當場,他覺得這個問題……
超綱了!
“如果要一並鏟除,這些人的戰力會造成很大麻煩,就算是五條老師親自執行,也不會那麼順利吧?”源夕霧客觀地分析道,“如果不鏟除,也許矛盾不會像普通人和術師一樣那麼大,可是多多少少,也會存在相互迫害的情況。”
夏油傑:“……”
“這個問題,我無論如何都無法字自行解答。”源夕霧認真看向夏油傑,“您能給出一個妥當的解決方法嗎?”
夏油傑:“……”
不光是他,還在當盆栽的漏瑚也進入一種癡呆狀態。
對哦,這是個……多元化的世界啊……
一人一咒靈雙雙陷入沉默。
源夕霧依舊注視著他,眼神甚至可以說是殷切。
“您有什麼思路嗎?難道……從沒考慮過這種問題?”
“……”
***
另一邊,得到太宰治保證的中原中也卻沒有立即開啟【汙濁】。戰鬥絕對是理解另一方的捷徑,他在這名黑色騎士的攻擊之中,看出了歇斯底裡的憤怒、悲哀、絕望與不得解脫的痛苦。黑色騎士依舊在咆哮著,而他咆哮得越大聲,在中原中也聽來,越是有一種英雄末路的頹喪之感。
“雖然不知道你究竟是因為什麼,才擁有Berserker的適性,但……”
重力與寶具對撞,路燈杆被拋飛出去,而黑色騎士已經舉起街邊的一輛車預備投擲。
“但……你發狂的理由……隻是出於不被理解、不被救贖……”
“而我……”
“是不一樣的啊!”
“如果一定要喪失理智,那麼一定也是為了保護某樣東西。自己的尊嚴也好,所在組織的利益也好,還有可愛的後輩也好……”
“你沒見過吧?一定沒見過吧?可愛到放進眼睛裡都不會痛的後輩。”
橙發青年抬頭,鈷藍的眼瞳與平日不同,顯出一種晦暗的銳利。他抬手,脫下兩隻手上的黑色手套,然後不甚在意的將其拋至一邊。
“汝——容許吾陰鬱之汙濁——”
他低聲念道。
“且再無覺醒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