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棠倚靠著案幾,狹長的鳳眸微微眯起:“真是可憐了林將軍,他隻顧著打仗,卻不知這朝廷上,有多少人的眼睛,盯著這北軍呢。”
蕭棠眼中卻隱隱有歎息之色。
林琛雪皺眉看著,忽然發現蕭徇表情也有不忍。
這種情緒能很明顯的從臉上看出來,是根本藏不住的。
蕭棠忽然發現林琛雪的異樣,有些詫異:“怎的臉這樣紅,可是熱了?”
林琛雪心虛,搖了搖頭:“奴才不熱。”
蕭棠淡淡道:“既然陪侍在旁,就算聽到主子的話,也不該往心裡去才是。”
蕭棠在和旁人說話時,遠沒有和蕭徇說話時的親熱。
她的語氣疏離,極具壓迫感。
這是在委婉的提醒林琛雪做個聾啞人了。
林琛雪隻能強迫自己木著臉,應了一聲:“是。”
蕭徇笑著看一眼林琛雪:“長姐,我這小麵首是個性情中人,他平時也甚為仰慕林將軍,幾番在我麵前提起,如今聽到,難免會露出這種情緒。”
蕭徇是在維護她。
林琛雪耳根漲紅,沉默的低著頭。
蕭棠意味深長的笑了一下:“皇上最近,可是催過你快給林慎行定罪?你調查的如何了,可收集齊了林慎行通敵叛國的證據?”
蕭徇:“尚未。”
蕭棠:“能將此事拖下去,自然是好的。”
她頓了頓,意有所指的提醒:“隻是怕林將軍在天牢中,撐不過太久。”
林琛雪聽到這裡,不由得皺起眉。
這也是她最擔心的,天牢裡的條件如此惡劣,父親如何受得起。
蕭徇:“我已買通了劉彪,讓他不要為難林慎行。”
林琛雪猛地一愣。
心臟中最柔軟處,仿佛被人用手,輕輕捏了捏。
林琛雪又想起了政事堂那份還未簽押的卷宗,幾乎是用儘全力,才保持住麵上的平靜。
“對了,”蕭棠忽然想起什麼,說道:“太子最近給皇上找了個神醫。”
蕭徇淡淡抬眼。
蕭棠:“我派人查過了,他叫左徽,神不神不知道,喜歡裝神弄鬼倒是真的。他來自西夷,既然是太子心腹,你的蠱毒,很可能是他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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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已經是黃昏時分,蕭徇又與長姐蕭棠閒聊兩句,便起身出宮。
血紅的夕陽給屋簷的琉璃瓦鍍上一層金色的光澤,雕朱漆的圓柱上金龍盤踞。
林琛雪推著蕭徇的輪椅,緩緩走在宮牆之前。
兩人靜默無言。
林琛雪仰頭望去,但見殿宇嵯峨,氣勢恢宏,遠處巨湖中央那座驚豔的彩緞山隱約可見。
林琛雪凝眉沉思,仍然在回味今日所聽到的一切,她在想,她要告訴大姐姐,蕭徇不是害阿爺的人,她
竟然在幫阿爺。
隻是不知,大姐姐能否信她。
林琛雪沒有注意到,蕭徇正側著眸,靜靜地看著她。
林琛雪比剛進府時,要長得高了些,身穿雲霧瑞獸團花紗袍,長身玉立,五官也脫了些許稚嫩,隱隱透出嬌豔來。
蕭徇看著她,忽然就有些莫名的恍惚,腦海中過電般,閃過一些熟悉的畫麵。
粉雕玉琢的女孩紮著丫髻,穿著石榴紅的小襖,仰頭和她說:“聽我阿爺說,你是我妻子,我問了姐姐們,該如何叫你。”
她垂著頭,看著她,有些不知所措。
女孩忽然上前一步,抱著她的腿,笑著說道:“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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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嘯宮。
床帳裡,時不時傳來一陣曖昧的聲音。
皇帝最近服用了神醫左徽專門為他調製的神藥,感覺精神大好,仿佛又回到了年輕的時候。
這神醫左徽是太子舉薦之人,聽說原本隱居在神醫穀,太子親自駕車前往,三顧茅廬,懇請他進京治療皇帝病症,他被太子的仁孝之心感動,才出了山。
皇帝服用藥物,身體漸好,不由得龍顏大悅,賞賜太子十兩金碗,金鑲玉帶兩條。
好不容易結束,皇帝披著龍袍走出來,看見高耽彎著腰,遞過來一個奏本。
皇帝:“這是什麼?”
高耽恭敬道:“這是左都禦史黃海中給皇上的本子。”
皇帝沒精打采的說道:“什麼本子,拿給蕭卿看就好了。”
高耽:“這是禦史的奏本。”
如今蕭徇幫皇帝處理著所有的國家大事,各衙門工作上的題本,都是直接發往蕭府。
但一些以官員私人名義呈上來的奏本,卻是送往龍嘯宮中。
左都禦史黃忠和,是出了名的剛正不阿,曾經憑借著三寸不爛之舌,彈劾了許多如日中天的言官。就連皇帝也要對他尊重幾分。
皇帝懶洋洋的倚在龍椅上,把奏本扔給高耽,滿臉不耐煩:“讀給朕聽。”
高耽便捧著奏本讀起來。
奏本洋洋灑灑一千餘字,是對蕭徇的彈劾本,主要說了三點。
第一,蕭徇身為女子卻把持朝政,不把皇帝放在眼裡,聽聞今日蕭徇進宮見皇後,皇上明明就在隔著澈辰殿咫尺之遙的龍嘯宮內,卻不見蕭徇拜見皇帝,可見蕭徇對皇帝的不敬!
高耽讀著,額頭上冒起冷汗。
皇帝的臉色也愈發陰沉。
第二,蕭徇喜好男色,身為女子卻不守女戒,後院美男萬千,都快趕上皇宮中後妃的數量了。
高耽:“其三,蕭徇貪財,收禮無數,生活奢侈……”
皇帝的臉色早已經冷的可以滴出冰,他揮了揮手:“廷杖吧!”
高耽愣住了:“萬歲爺是說,給蕭娘子廷杖?”
君心難測,前幾日皇上才當眾慰勉了蕭徇。
今日又要……
皇帝:“朕是說,給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上本子的奴才廷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