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半個月裡,林琛雪每日都會和範先生讀一兩篇古文。
隻可惜範先生講的課,終究是沒有蕭徇講的好聽,林琛雪每次聽到一半,都忍不住會走神。
走了大半個月的神,總算是把最基礎的幾項兵法背熟了。
蕭徇給林琛雪授課的方法,有一套既定的規則。
先是上幾l節基礎,又讓林琛雪背誦指定教材的一篇課文,才能拿到木雕。
隻可惜林琛雪基礎學得實在是太慢,雖然辛苦,都沒有拿到心心念念的小木雕。
熊清原接替林慎行的位置後,主張與胡人議和。
胡人本來就已經被林慎行打得精疲力竭,自然求之不得,故而欣然同意。
很快就到了犬戎和北境各部來京城的日子。
皇帝和犬戎使者的會麵地點,在清玄宮。
大楚開出通商的條件,而犬戎則同意每年向大楚納貢。
典禮結束後,皇帝親自主持大楚與北境各部的聯誼活動,打馬球。
表麵上是友好的打馬球,其實是向犬戎展現大楚國威,皇帝最近服用了神醫左徽的神藥,覺得精神大好,此時也難得出了席。
清玄宮外就是這次馬球比賽的場所——一片綠草如茵的大草地,草地邊緣已經立了十來個衣著光鮮的禦馬監太監。
每人的身邊,都牽著一匹毛色油光發亮的黑馬,場麵神聖而壯觀。
北境有一十幾l個小部落,其中犬戎和北狄是大部。
胡虜生得剽悍,皮膚黝黑,人高馬大。
而中原大楚派出的,則是些年輕的小夥。
皇帝撫著胡須,問高耽道:“你說北虜與我們大楚,誰能贏?”
大太監高耽笑著說道:“自然是我們大楚能贏,我們大楚男兒L,平日都經過嚴格的馬球訓練,這些北部蠻夷又懂什麼!”
皇帝哈哈大笑,恰到好處的掩蓋住臉上驚懼:“好,好!”
忽然有小太監走進來,恭敬的說了一聲:“萬歲爺,北胡使者到。”
皇帝的表情出現了一瞬間的凝滯,隨後應了一聲。
北境各部組成的使團便走進宮殿。
原本熱鬨的大殿,安靜了一瞬。
使團雖然是由北境各部落組成,但最主要的成員還是犬戎和北狄。
林琛雪站在蕭徇身邊,不由得一愣。
北胡使團中,突兀的站著一個人。
那人身穿異服,坦露胸膛,滿臉的絡腮胡,頭發又結成兩條油光發亮的大辮。
林琛雪皺眉想了半晌,才想起在何處見過他。
那日林琛雪在會武堂的擂台上,曾經單挑了一名叫作阿骨兀的胡人,將他打的大敗。
林琛雪知道阿骨兀是犬戎人,但沒想到,他居然會出現在此處。
阿骨兀站在人群後方,咧嘴冷冷的笑。
為首的北胡使者土穀渾陽上前一步,雙手背在身
後,仰頭看著禦座上的天子,神情倨傲:“若是這次大楚贏了,我們將火浮玉呈上,以表心意!”
話音未落,滿座皆驚。
所有人都知道,火浮玉是這世上最名貴的玉石之一。
它原本是出於昆侖山,昆侖山中溫度極高,千年燃火,凡人不敢進。
但當時的犬戎王喜好冒險,進入昆侖山發現了火浮玉,此玉便被犬戎王室世代珍藏。
它不僅質地精良,而且更有一項神奇之處,便是通體晶紅,如同火焰,在夜晚會像夜明珠般發出光澤,揣在懷中能夠感受到其源源不斷的熱量。
若是長久的攜帶在身邊,則能起到驅寒的作用,對滋補身體很有幫助。
紀斐作為宮中的女醫官,此次也隨侍在清玄宮。
她聽到此處,瞳孔驟然緊縮,不由得看向蕭徇。
蕭徇身中寒蠱,唯有這世上至剛至陽之物能克。
若是能拿到火浮玉,則能將天寒蠱的傷害,降低到最小。
蕭徇抬眸,淡淡的看著她。
紀斐從她的眼中讀出三個字。
沒可能。
“若是這次大楚輸了,??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土穀渾陽忽然冷冷一笑,吐著一口不流利的漢語:“則要把大楚的美人公主,許給我們大王!”
皇帝被土穀渾陽那雙藍色的“妖怪眼”看的如坐針氈。
若不是顧著顏麵,他簡直想讓金鱗衛過來,將他團團護住。
皇帝心中懼怕胡人,因為他曾在兒L時隨著祖父一起出巡,在柳州遭遇了胡人的攻擊。
當時他還是不受寵的宋王。
祖父帶著大哥倉皇逃跑,留下他一個人躲在陰暗的地窖中,險些讓他被胡人吃掉。
皇帝心裡已經多了幾l分不喜,淡淡道:“大楚隻有一位公主,晉陽公主,但是已經嫁人了。”
駙馬蔣長安急忙站起來,陪笑道:“在下是晉陽公主的駙馬。”
阿骨兀忽然上前一步,瞪著那雙渾圓的眼睛,大聲說道:“公主已經嫁人,有何不可!我們犬戎大王也不嫌棄!”
大楚從來都是禮儀之邦,在場的大臣們,還從沒聽過這種無恥的狼虎之言,不由得震驚萬分。
皇帝沉著臉不語。
阿骨兀笑著問道:“怎麼?難道萬歲爺對大楚的馬球隊沒信心?害怕輸給了我們?”
他這是激將法,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這犬戎使者的態度,著實過分。
林琛雪看了蕭徇一眼,卻看見女人神色淡淡,並未言語。
皇帝卻勃然變色,費了好大勁才壓住心底的怒火,冷冷道:“行啊,不就是要晉陽嗎,朕答應了。反正這次比賽,大楚是必勝無疑。”
北胡使團發出了幾l陣嗤笑聲,隻見胡人們麵龐有歡欣之色。
土穀渾陽喜道:“萬歲爺說的,可當真?”
皇帝怒道:“君無戲言!”
刹那間,滿座變色。
皇帝同意用公主來作為這次馬球的賭注,那如果這次比賽輸了,丟的可是大楚的臉麵!
若是當真將公主輸了出去,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嗎!
當年林將軍打犬戎的時候,犬戎人夾起尾巴做人還不夠,怎麼會如此囂張!
胡虜本來就無恥,稍微給他點好處,他就要飛上了天。
“哐當——”
晉陽公主從座位上站起來,捂臉哭著離席。
阿骨兀色眯眯的看著她,哈哈大笑道:“妙!妙!不愧是大楚公主,生起氣來也這麼美!”
皇帝氣得發抖,動了動唇。
但他本性是個懦弱的人,對這些胡虜怕的很,也不敢說什麼。
皇帝目光溜溜的轉了轉,忽然注意到蕭徇,求救般問道:“蕭卿,你以為如何呢?”
蕭徇微微抬眸,沉靜道:“奴以為,犬戎使臣在清玄宮口出狂言,又在禦座前直視天子是大不敬,應抓下去收入天牢,再做處理。”
她的聲音不大,卻透著不容置喙的威嚴,但卻讓人無法忽視。
場麵再度陷入一陣安靜。
蕭徇冷冷道:“我說什麼,聽不到嗎。”
禦林軍們瞬間反應過來,立馬衝過來。
阿骨兀哇哇大叫,竟然衝著禦林軍的臉就是一拳。
禦林軍是皇宮守衛,也不是吃素的,當即還了一拳,打在阿骨兀的鼻梁上,阿骨兀瞬間鼻青臉腫,血流如注。
禦林軍兩三下把阿骨兀和土穀渾陽綁了起來,拖了下去。
禦林軍走後,胡人的氣焰頓時萎了下去。
雖然還是那副不講規矩的模樣,卻沒幾l個人再敢囂張。
林琛雪很快又發現不對勁。
這些犬戎人無比囂張,連皇上都不放在眼裡,卻偏偏不敢看蕭徇一眼。
其實林琛雪不知道,犬戎和北狄、北境各部都聽說過蕭徇大名。
論樣貌,蕭徇不知比大楚公主好看多少倍。
但她可是個亡國的妖女,他們怎敢把她娶回去。
天子既然答應下來,那說過的話,就極難收回。
雖然犬戎人阿骨兀和土穀渾陽被蕭徇強行押了下去,但馬球比賽依然要進行。
若是大楚輸了,按照之前說好的,晉陽公主就得嫁給犬戎王。
清玄宮外的草地上,膘肥體壯的駿馬們紛紛上陣,年輕精壯的大楚小夥手執彎月形球杖,整裝待發。
高亢嘹亮的嗩呐聲響起,比賽開始。
大楚天子受辱,大楚馬球隊也是義憤填膺,所有人的精神都非常好。
北胡人在草地上左衝右撞,回回都被大楚給逼退,場地煙塵滾滾,到處都是讓人熱血沸騰的喊叫聲。
再怎麼樣,也不能讓皇上把公主給輸出去!
皇帝陰沉著臉,一錯不錯的注視著下麵的比賽,問太子道:“宴西,你看誰會贏?”
太子心不在焉,勉強笑道:“自然
是我大楚的男兒L會贏了。他們不過是蠻夷,又如何會搶過我大楚。”
皇帝神色稍霽,但還是不放心,轉頭問蕭徇:“誰會贏?”
蕭棠坐在皇帝身邊,不動聲色的看了蕭徇一眼。
蕭徇溫聲道:“回陛下的話,大楚男兒L體格雖壯,技術也與胡人不相上下,但胡人體力極強,擅長持久戰,若到後麵,差距就會逐漸體現出來。
兩隊實力相當,恐我大楚無法短時間內取勝,若皇上想贏,須得找體力更好的民間馬球隊來。”
蕭徇越是說,皇帝的臉色越沉:“找民間馬球隊?這讓我大楚顏麵何存!”
“對於馬球,蕭卿不過是個外行,就不要指手畫腳了!”
蕭徇被皇帝訓斥一陣,麵無表情的告了罪。
太子看在眼中,不由得狂喜。
這蕭徇是昏了頭還是怎麼的!就算是個傻子,都知道父皇如今就是想聽好話,她還非要說壞話,怨不得父皇不喜了。
天色已極為暗沉,天空中隱隱彌漫著水汽。
下麵廝殺聲不斷,蕭徇略感不適。
體內的寒蠱又有蠢蠢欲動的趨勢,蕭徇便起身告辭。
皇帝有些不喜,勉強說了個準字。
太子陰測測的說道:“姨母想必是覺得大楚必輸無疑,害怕丟臉,才提前離開。”
皇帝皺眉,愈發的不高興。
蕭棠抱著秦宴澈,端坐在皇帝身邊,淡淡道:“蕭徇可什麼都沒說,西兒L怎麼知道她心中想什麼?難道西兒L是這樣想的麼。”
皇帝的表情更不高興了。
太子臉色鐵青。
林琛雪站在宮殿門口,專心致誌的觀察著草地上的馬球賽。
馬球是大楚國球。
楚高祖從馬背上得天下,是非常注重馬球發展的。
林琛雪出身於將門世家,從八歲會騎馬起就接觸馬球了,對馬球自然不陌生。
大楚馬球隊和胡人都是馬球好手,林琛雪以前在兵營裡和士兵們玩,大家都是門外漢,她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精彩的比賽!
林琛雪眼角的餘光,忽然看到蕭徇被孟秋推著下來,她不由得一愣,急忙走過去:“五娘姐姐這是怎麼了,怎麼不在上麵看比賽?”
蕭徇臉色蒼白,搖了搖頭。
林琛雪湊近過去,隻感覺蕭徇氣息冰涼,林琛雪又抬起頭,皺眉看著陰沉的天色,知道蕭徇寒蠱又犯了。
天寒蠱喜陰喜濕,不隻是下雨,有些時候濕氣極重的陰天,蠱毒都可能會發作。
……
林琛雪扶著蕭徇,來到清玄宮外不遠處雲台殿值房內。
這個值房,是供等待皇帝召見的朝臣稍作休息的,每日都有太監打掃,還算乾淨整潔。
林琛雪推開門,裡麵隻有一張書桌,牆上掛著幾l幅字畫,屏風後是一張黃花梨木雕刻成的拔步床。
天空中落起毛毛細雨,蕭徇早已是冷汗淋漓,中
衣浸濕。
熱劑雖能緩解她的寒疾,但副作用卻也很大,大量的熱劑讓她的身體變得敏感無比,光是走路,無意中的磕碰都讓她止不住的戰栗,根本無法思考。
林琛雪扶著蕭徇坐到床上,在她腹部的商曲穴處輕輕一點。
林琛雪遲疑半晌,在蕭徇不反感的情況下,在她腹部一推一帶,她內力渾厚,便有內勁順著掌心傳輸到四肢百骸,熱意逐漸籠罩上全身。
蕭徇眉頭緊鎖,痛苦的呼吸,指尖攥緊林琛雪的手。
她現在絲毫反抗能力都沒有,大腦一片空白,全身都倚靠在林琛雪身上,頭埋得很低,白皙的後頸暴露在空氣中,墨發也有稍許淩亂,和剛才在大殿上截然不同。
林琛雪深深吸了口氣,不敢在此處多待,抬手將蕭徇發間的金簪拿下來,輕輕放在床邊。
“那姐姐在這裡休息吧。”
蕭徇的頭埋在林琛雪的衣袖裡,低低的嗯了一聲:“你就在此處。??[]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不知是不是身體虛弱,蕭徇比平時更黏人些。
她鳳眸微眯,看著林琛雪,眼中有複雜的光芒閃爍。
林琛雪心頭莫名一緊,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