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是劍宗最大的消耗品。
無論是最初練習的桃木劍,還是成為弟子後的鐵劍,再到各種精貴金屬鑄造而成的好劍。
祝門,可以說是劍宗最大的供應商了,因為祝門分兩大派係,一派是鑄鎧,一派是鑄劍,事實上其他鑄造之器,祝門都有做。
隻是祝明朗十五歲之前,更多的時間在遙山劍宗,對鑄藝並沒有太濃厚的興趣。
劍損耗極大,每一個劍修都需要對劍式進行長時期的練習,無論是空舞,還是以木樁練習,甚至以石像練習,都很容易讓劍身損壞。
順著那沒有燈盞的幽長之路走去,兩旁是高大的雀鬆與黃竹,皆是木身挺拔。
特意等到了接近黃昏才前來,祝明朗望著這些越發蒼翠的鬆竹之影,腦海裡不斷有一些畫麵如書頁一般翻過。
繼續前行,已經可以看到一些爛木劍,隨意的散落在地上,上麵都長出了一些青苔。
再往深處走,路徑都被泥土與荒草給侵蝕,放眼望去,可以看到一柄又一柄鐵劍、銅劍倒插在土壤之中,如那些鬆竹一樣挺立著身姿!
棄劍越來越多,目所能及處就有數百把。
很小的時候,劍尊老太公就告訴過自己,這裡的每一把棄劍,都是劍的墓碑,它們在“活著”的時候,都有屬於自己的一段故事。
有些劍,從鑄造出來便有損壞,無人使用,於是丟棄在了這裡。
有些劍,它的名聲比它的使用者還要響亮,人人都想要得到它,但最終還是在某場名動八方的大戰中隕落,被永遠封藏在了這裡。
有些劍,就像碌碌無為的人,平平淡淡,壽命到了,便入了土中。
再往深處行,劍更多,竟然比那些鬆竹還要密集,它們長短不一、樣式各異,絕大多數都是像墓碑一樣倒插在了這片土壤上,一眼望去儘然根本數不清有多少!
黃昏落日,斜陽餘暉,鬆木黃竹之影與草盛一般的棄劍之影交織著,鬆竹青翠、劍身暗沉,影與影卻完全的相融,似巨大入空的劍與細長可握的劍,組成了這片在黃昏中靜謐無比的劍林。
隨著夕陽之光射入劍身,那成千上萬把棄劍上的鏽跡,變得從未有過的絢爛。
銅鏽、鐵鏽,青鏽、紅鏽……
連陽光與歲月都有著鏽跡,
那就是黃昏。
……
“雪痕姑姑,我的手已經麻了。”
夜即將來臨,一個稚嫩的男孩滿臉汗水的說道。
“繼續。”
……
“我的手掌,已經流血了。”
烈陽高照,棄劍都已經被烤得發燙發紅。
“繼續。”
……
“雪痕姑姑,我究竟要練到什麼時候,才可以跟你一樣強?”
大雪紛飛,青澀的少年立在雪中問道。
“磨劍需要什麼?”
“堅硬光滑的礫石。”青澀的少年回答道。
“從今天開始,你將林子裡的每一把劍都拔出,對著天空揮斬,以風為礫石,當你將每一把棄劍上的鏽跡給磨去,你便可以離開這裡了。”
以風為礫石。
這裡的每一把劍,都磨破了自己的繭,飲過自己的血。
但它們也因此重見鋒芒!
……
多年過去,劍林中的棄劍依舊屹立在土壤中,鏽跡再一次爬滿了它們銳利光潔的身軀,祝明朗背著黃昏,劍群也背著黃昏,一時間所有的畫麵湧來,讓祝明朗如鯁在喉,呼吸都開始有些不順暢。
後悔嗎?
祝明朗從沒有過。
隻是有些感傷,有些無奈。
無論多麼輝煌的絕世之劍,都會有鏽跡斑斑的一天。
匆匆歲月,心有所屬,便不會遺憾。
“嗡嗡嗡嗡嗡~~~~~~~~~~~~~~”
忽然,靜謐的林子響起了一致的劍顫,那音律似上千把宮琴在祝明朗周圍彈奏起來,入耳之時,靈魂都禁不住跟著冷顫。
祝明朗回過神來,看著這隨著山林起伏而波瀾壯闊的劍海,看著它們像是聽到了什麼古老的呼喚,要從土壤之中拔出一般,頓時臉上寫滿了驚駭之色。
劍影晃動,鬆林昏暗,黃昏的光已經徹底被山巒給遮蔽,這片林子即將遁入黑夜,偏偏劍的影子,像是活了過來,正肆意的朝著天空、大地、山林中亂竄。
偏偏真正的棄劍,仍舊倒插在土壤之中,劍影似墓碑中行來的鬼魂,飛梭之時與空氣發出尖銳的劍嘯,讓原本琴奏的劍弦一下子變成了百鬼尖銳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