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子瑢研究了一下路線,北魏進攻的路線按照道理是到不了他們這的,但到時候齊國肯定是要全麵防守,南兗州作為前線肯定是嚴加防守,那時候蕭子瑢就不打算再繼續交易了。
可問題是他們交易的地點在貓貓頭山,算不上很危險的地方,他需要一個充足的理由,現在也算是提前給元嘉打個預防針。
在跟元嘉再一次商量好時間之後,蕭子瑢就要起身離開。
而這時一直沒有跟白燕說過幾句話的元嘉忽然轉頭看向白燕問道:“你……要不要留下?”
蕭子瑢心裡一緊,元嘉這裡的條件比駐地好很多,白燕若是想要留下也正常,現在蕭子瑢倒是不擔心白燕出賣他們,他隻擔心白燕若是走了他去哪兒找會計啊。
嗯,白燕現在在駐地充當的角色就是會計,積分登記整理存檔,清點府庫,這些都是她來做的。
她也真的厲害,蕭子瑢原本還想儘早培養出一兩個來幫她,結果沒想到這位硬生生自己撐下來了,並且事情都做得有條有理,每次蕭子瑢查賬的時候賬本都清清爽爽——雖然這時候的賬本肯定是比不上後世的一目了然。
但蕭子瑢本來連後世的賬本都不會看,現在的賬本也是慢慢學著看起來的,倒也沒顯什麼。
現在若是白燕走了,恐怕整個州府的金融體係都要癱瘓一會,需要重新整理才行。
蕭子瑢有些緊張,卻也沒說話將選擇權交給了白燕。
白燕帶著冪蘺看不出臉上的表情,但卻能看到她對著元嘉搖了搖頭說道:“你欠我的人情已經還完了,以後我們也不需要有交集。”
元嘉臉上的表情似乎有些複雜,他勉強笑了笑說道:“怎麼會沒有交集呢?我這不是還要跟蕭小郎做生意呢嗎?”
蕭子瑢頓了一下才明白這個蕭小郎說的是他,抬頭看了一眼元嘉沒有說話。
白燕依舊搖頭:“不必,以後就算交易也不是我出麵,你我……不必再見。”
元嘉還想說什麼,最後隻是歎息一聲,蕭子瑢見狀乾脆起身說道:“既然如此,我們便不多打擾,告辭。”
元嘉沉默地送他們到門口,他住的是州府裡的富人區,路上基本上沒什麼行人,蕭子瑢帶著白燕和陸柳一直走到轉彎處一回頭還能看到元嘉站在門口目送他們。
蕭子瑢對白燕跟元嘉的關係很是好奇,但又覺得他們兩個人剛剛說話感覺好像彼此之間有過不痛快一樣,憋了半天才說道:“怎麼沒留下來?”
白燕本來已經做好了被盤問的準備,也沒打算隱瞞,她跟元嘉當年有過一段,隻是以元嘉的身份不可能娶她,就算是娶也是做妾,白燕自己有本事心中有傲氣,怎麼可能願意做妾?
他們兩個在一起那些年白燕沒少幫元嘉,元嘉如今的地位可以說有一半都是白燕的功勞,而白燕在知道沒機會之後乾脆利落的抽身,沒找元嘉麻煩也沒有怨恨他。
元嘉心裡覺得過意不去,便許諾了白燕一個人情。
當初白家被卷入謀反案件的時候白燕曾經想過去投奔元嘉,便給他寫了封信,卻被楊五抓到了蛛絲馬跡,後來便是一係列的打擊,再加上元嘉始終沒有給她回信,白燕自己也慢慢的絕望了,要不是他們城主出手,隻怕她現在已經不在人世。
但白燕沒想到她們小城主憋了半天,最後問出了這麼一句幾乎是不怎麼相關的話,心裡明白小城主體貼她不願揭她的傷疤。
白燕心情更好了幾分,那些過去的苦難已經不能對她造成什麼影響了,駐地那邊日子越過越好,的確非常能夠激勵內心。
她輕笑一聲說道:“我已經賣給郎君,就是郎君的人了呀,怎麼能跟彆人走?”
蕭子瑢瞬間瞪眼:“亂說什麼?賣身契不是已經還給你了嗎?”
之前他曾經承諾過,表現突出的會將賣身契還回去的,而這一批人裡,白燕的確表現十分突出,再加上過往十分坎坷,蕭子瑢擔心賣身契在彆人手裡讓她沒有安全感,也不容易走出當年的挫折,便等時機成熟就將賣身契還給了她。
白燕聽後沒有說話,賣身契這個東西是枷鎖,蕭子瑢的確抬手幫她去了這一道枷鎖,但卻讓她更想留在那裡了。
她剛剛說那一句話已經算是有點過界,也看得出她們小城主有點不好意思,便說道:“留在他那裡或許物質上不虧待,但……也說不好,我的臉畢竟已經毀了,他能看在當年的情誼上一開始待我好,以後呢?他不來看我我就要一直等著他,他不照顧我我可能過的還不如在咱們這裡,我已經選錯過一次,雖說那是迫不得已,但這一次我能自己選了,所以就不選他了。”
白燕所說的選錯過一次應該是說當年她嫁給楊五那件事情,蕭子瑢想要摸摸她的頭,告訴她那件事情跟她沒有關係,但還是沒這麼做隻是點頭說道:“嗯,以後我們會好的。”
白燕也這麼覺得,尤其是他們找到少東家交易完成,將菜譜和肥皂的配方交給對方,順便還搭送了醃菜之後,少東家瞬間恨不得要跟蕭子瑢拜把子。
隻不過當少東家看了那個菜譜之後整個人都驚了,抬頭看著蕭子瑢認真問道:“我說,你什麼來曆啊?”
蕭子瑢心中一驚,就一個菜譜,跟皇室沒有任何關聯,難道還讓對方發現了什麼?
他不動聲色問道:“什麼意思?”
少東家苦笑說道:“你這菜,一般人吃不起啊。”
這樣的吃法非豪富之家吃不起,就算是少東家自覺家裡已經不錯,但估摸著也就逢年過節才能吃一吃,平日裡……一般人是吃不上的。
蕭子瑢聽了才知道他什麼意思,笑了笑說道:“這菜譜來曆不簡單,你可以當成招牌菜,而且誰也沒說一次就要賣一隻雞啊,你不會分開賣嗎?”
少東家到底也算是做過生意的,聽了蕭子瑢的話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頓時眉開眼笑說道:“兄弟,你這腦子夠靈啊,來,這個你拿好,你的東西不好運進來,主要是運進來的話還要交稅,所以我都給放到城外的倉庫那邊了,你憑著這個信物去那邊提貨就行。”
蕭子瑢頓時鬆了口氣,他剛剛也在想讓少東家幫忙先送出城,入城的時候他帶著那麼多醃菜就交了不少的稅,還引人注目,這次往外又運送很多東西,隻怕就不是引人注目的問題了,說不定又要被蕭雪行抓到尾巴。
他深深覺得自己這日子過的也太艱難了一些,要考慮大家的生活質量,還要躲避蕭雪行的追查,十分累心,這次回去之後已經有了一個穩定的交易渠道,他真是能不出來就不出來了。
少東家算是幫了他一個大忙,他對對方拱手笑了笑說道:“多謝。”
少東家眼巴巴看著他問道:“你還有沒有彆的菜譜啊?我都買,你要什麼我都……哦,就……我有的都能給你找來。”
嗯,還不錯,沒直接誇下海口,蕭子瑢笑著說道:“可不敢亂賣,家裡人要生氣的。”
實際原因則是:我和我的小夥伴們還沒吃過呢,怎麼可能上來就賣給你們?
跟少東家寒暄兩句之後,他就要告辭離開。
少東家依依不舍地看著他半晌咬牙問道:“那什麼……我請你當供奉你來不來?”
蕭子瑢微微一愣聽到供奉兩個字他下意識地腦海裡就閃現出了麵色嚴肅的中年人形象,他輕咳一聲問道:“不了。”
少東家見他什麼都不問就拒絕忍不住著急說道:“我給的價格肯定合適,也不要你做什麼,你不虧的。”
蕭子瑢笑道:“你不要我做什麼乾嘛還請我回去當供奉?”
少東家捧著臉說道:“你長得好看,寫的字又好,還會做好吃的,你跟在我身邊的話我爹娘肯定不會看我看得那麼緊了,你也不需要做什麼,給我寫幾份字帖,然後偶爾給我做一道菜吃就行。”
是的,少東家雖然一直表現得對鹽焗雞的興趣更大,但實際上他在看到蕭子瑢的第一眼就心生好感,要不然也不能那麼順利地跟對方做交易啊。
蕭子瑢原本以為他是憑著秘方折服了少東家,誰能想到少東家更看重的是他的臉和他的字呢?
他一時之間頗覺啼笑皆非,他那筆字之前在蕭雪行那裡也隻是勉強通過,現在竟然有人讓他寫字帖。
不過不管少東家開多少錢他都是不會同意的,對方說的再好也掩蓋不了他想出一分錢讓蕭子瑢打三份工的本質,果然資本家無論到什麼年頭壓榨工人剩餘價值都是不遺餘力的。
蕭子瑢十分客氣的拒絕了少東家的邀請,在少東家傷心欲絕的目光之下,逃也似的帶著白燕和陸柳準備出城,他天生不知道怎麼應對這麼熱情的人。
走遠之後他看了看身後的騾車,之前車裝的滿滿的過來的,現在都空了,也算是圓滿完成任務,不……不僅僅是圓滿,甚至是超額完成任務,蕭子瑢的心情就很不錯。
不錯到了他暫時忘記了被蕭雪行不停搜查的壓力,甚至開始盤算等回去之後要怎麼把經濟體係給轉變過來。
積分時代是時候結束了,積分這東西大家手裡沒有實物,一窮二白的時候還不顯,等到大家都有積蓄之後恐怕就會心裡不安,生怕州府記錄出錯之類的,有了錢就好很多。
而現在他們有了穩定的收入來源,甚至這個收入還不少,是完全能夠支撐的。
蕭子瑢想著這些緊趕慢趕出了城,出去之後他就笑道:“還好咱們腳程快,否則再等一等就關城門了。”
白燕心中有些奇怪說道:“怎麼感覺一點也沒有要關城門的樣子?”
蕭子瑢剛想說什麼就看到從城裡出來了一隊衙役將路上的行人往旁邊沒有路的地方驅趕。
蕭子瑢他們是剛出城的,正好也在這個範圍之內。
他下意識地護著白燕跟陸柳,讓兩個人牽著騾車去旁邊然後問道:“郎官,這是怎麼了?”
那位衙役被迫加班本來心情很不好,一抬頭看到蕭子瑢的臉之後態度頓時溫和許多,開口說道:“快去旁邊讓讓吧,等等有個大人物的車隊要入城,現在正在淨街。”
蕭子瑢十分配合的一邊往旁邊走一邊好奇問道:“大人物?是使君來了嗎?”
衙役四下看了一眼小聲說道:“我跟你說,你可彆亂說啊,來的這位啊,就算是使君在他麵前都要卑躬屈膝。”
蕭子瑢心裡忽然有了不太好的預感:“什麼人這麼霸道啊?”
衙役對著他比了個噓的手勢說道:“小聲點,那可是攝政王,你不要命了?”
蕭子瑢:艸!
蕭子瑢萬萬沒想到來的竟然是蕭雪行,這位簡直是陰魂不散啊,難道這次來是為了把他抓回去?
朝政都不管了嗎?
蕭子瑢臉上的表情十分一言難儘,最後輕咳一聲問道:“攝政王?那可真是大人物了,也不知道是來做什麼的。”
衙役態度依舊溫和:“聽說是代天子巡守,哎,你們等等走的時候一定要小心彆上官道。”
蕭子瑢連忙點頭:“多謝這位兄台。”
衙役笑了笑剛想說什麼旁邊就有人見他們聊的開心湊過來問道:“攝政王要在這裡待多久啊?”
衙役轉頭臉一板,凶神惡煞說道:“瞎打聽什麼?這是你能知道的事嗎?”
那人被他嚇了一跳,看了一眼蕭子瑢原本十分不服氣,在看到對方那張臉之後也變成了無奈。
蕭子瑢一點也不想知道蕭雪行要呆多長時間,他現在隻想趕緊離開,彆跟這人碰麵是最好的,所以哪怕衙役不提醒他都不會在官道上走。
可惜這年頭的路實在是太少,官道旁邊有平整的道路,但距離不太遠,更遠的地方騾車就不太好走,蕭子瑢隻能儘量距離官道遠一些努力往回趕,反正他們的目的地是少東家在外麵的倉庫,距離這裡不遠,到時候他完全可以先躲進倉庫裡,等隊伍過去了再說。
然而還沒等他到倉庫就跟蕭雪行的隊伍直麵碰上,蕭子瑢當時心都提起來了,恨不得將白燕的冪蘺摘下來套在自己頭上,最後他還是跟白燕要了麵具帶了起來,再看一眼身上的衣服,嗯,他這次出來穿的是小娘子們給他做的麻布衣服,根本不是當初跑出來時穿的那套,看上去也就是普通人,被認出來的概率應該無限縮小。
再加上他本來就在生長期,這幾個月雖然過的不太好,營養也不是很跟得上,但還是長高了一些,卻也瘦了不少,所以大概率也不會因為身形被認出來。
蕭子瑢十分放心的繼續往前走,一邊走一邊用餘光看,發現整個隊伍的核心是最中間的那輛牛車,頓時更是鬆了口氣,看來蕭雪行並沒有選擇騎馬,而是坐了牛車。
不用跟蕭雪行打照麵還有什麼需要擔心的,最熟悉他的就是蕭雪行,其他人估計壓根就不記得他長什麼樣子,隻要蕭子瑢自己不表現出心虛引人懷疑應該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蕭子瑢裝作從容的樣子,一直目不斜視,然而在跟那輛牛車擦肩而過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看了一眼。
此時蕭雪行正坐在牛車之中喝藥膳,因為蕭子瑢一直沒有找到,他不敢讓自己的身體出事,所以對於吃藥膳之類的事情十分配合,或許是因為這份執念,也可能是因為得到了線索,哪怕路上的環境比起健康差了許多,蕭雪行的身體竟然比在建康的時候還好上一些,至少能吃得進東西,也不會覺得胃中難受。
他慢條斯理地喝完了藥膳,放下碗的時候正好一陣風吹過來,車簾被吹起一角,露出了外麵的世界。
官道兩旁人來人往,雖然時間已經不早,但人卻並不少,時不時有人偷偷看向這輛華貴的馬車,蕭雪行原本已經習慣了這些不會在意,可不知道為什麼還是往外看了一眼。
蕭雪行看出去的時候正好跟一個帶著竹製麵具的少年的眼神對上,然後那個少年仿佛有些驚詫一樣微微瞪大了眼睛,繼而有些慌亂的移開了目光。
這樣的行為動作並不奇怪,畢竟他是攝政王,又是一路拚殺上來,一般都沒人敢跟他對視。
可就這麼一刹那,蕭雪行忽然覺得對方十分熟悉,他幾乎下意識地喊了一句:“停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