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也是一門技術活。
一個人的性格能從遊戲風格裡體現出來,喜歡猥瑣發育,躲草叢陰人,縮圈了才磨磨蹭蹭從樓上下來跑毒的人在現實裡不太可能有事沒事大聲說話;衝動冒進、遇事不決莽一波的人在現實裡也不太可能會是溫吞謹慎的好好先生。
千晴因為在現實中被迫過早成熟起來保護自己,養成了攻擊性非常強、喜歡先發製人的強硬性格,這導致了她在遊戲裡也沒有那麼擅長跑路。
不過都已經連續死了十幾次,再不喜歡跑路的人也要好好琢磨一下該怎麼溜了。
【血操術·萬重化身】
【血操術·百鬼】
層層疊疊的怪物和“千晴”遮蔽了宿儺的視線,他抬起手指,想要用【解】來對他領域範圍內的所有生物進行無差彆攻擊清場,但是這次千晴為了逃跑留了一個心眼,她把咒力灌注入那些分.身體內,讓她們張口說話了。
“宿儺大人……”
兩麵宿儺依舊發動了【解】,隻是他在下手的時候動作稍稍比之前慢了那麼一些。
這點遲緩爭取來的時間已經夠用了。
一開始是千晴拉著殺生丸一路狂奔,當殺生丸理解到了千晴的意圖之後,他立刻化回原型,房子一樣大的大狗將她甩到自己背上,足下生雲地借助妖力衝天而起,向【伏魔禦廚子】外奮力奔逃。
當他們衝破【伏魔禦廚子】的範圍,終於逃到了宿儺控製範圍之外後,千晴揪著殺生丸背上厚厚的護頸毛,大聲說:“再遠些,跑得再遠點!”
不然宿儺往外走兩步就能把他們逮住了!
千晴坐在殺生丸的背上向後回望,平安京上空陰雲籠罩,其中一半的範圍都被囊括在【伏魔禦廚子】的漆黑領域之中,而這個領域竟然還有向外擴張的趨勢,逼近皇宮。
估計不用等她回來,在平安京的各位陰陽師都要坐不住了。
不知道晴明會不會……
千晴把腦袋裡關於上一個結局的後日談劇情用力甩掉,她脫力地向後跌坐,仰麵倒在了殺生丸背上。
今天出門逛街前她完全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在夢境結束後,千晴確實想過兩麵宿儺或許回來找她,但是她沒料到兩麵宿儺的控製欲和占有欲強大到了扭曲的地步。
這個人沒有見過愛情的樣子,也根本不會愛人。他隻是野獸一樣遵循著本性做他想做的事情,也不管他這樣粗暴的方式會不會傷害到彆人。
這就讓人很頭疼。
教育兩麵宿儺這種事情還得徐徐圖之,被他連續殺了這麼多次之後千晴是連一眼都不想看到他了。比起兩麵宿儺,還是先刷滿殺生丸和晴明的好感度要緊。
首先就是……
殺生丸最終降落在了一片密林之間。
他背著千晴在林間穿行,大約走了半刻鐘,林地一下子豁然開朗,露出一幢隱藏在重重樹木中的帶院小屋。
殺生丸轉過頭去,用眼神示意千晴先下來。千晴“出溜”一下從殺生丸的背上滑下,犬妖化回人形,然後他伸出手,將千晴輕輕拉到自己身邊。
“捂住鼻子。”他說。
千晴聽話地捏住鼻子,同時也屏住了呼吸。殺生丸吸了一口氣,然後用力噴吐出一股深色的毒霧,很快就將這座小屋環繞起來,沒有任何生物能夠活著進入。
做好了防衛措施,千晴又扔了幾片紙式神出去,至少聊勝於無。
畢竟她估計如果宿儺真找來了的話這些東西也攔不住。
殺生丸顯然也是這麼想的。當他和千晴一起走進小屋之後,雖然他依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的,但是千晴就是感覺他周身的氛圍不太對,有些焦躁。
這座小屋不大,至少比起千晴居住過的花山院家和藤原彆院來說算得上是簡陋。但是千晴是住了十年擁擠一居室的人,她對這間乾乾淨淨的小屋非常滿意,她更滿意的是小屋院子裡還有一架盛放的紫藤。
“這是你的房子嗎?”千晴問。
殺生丸說:“以前在這附近修煉的時候住過一段時間。”
千晴走到紫藤架下,稍顯孩子氣地踮起腳尖去夠架子上垂下來的一串一串紫藤花。
殺生丸來到她身邊,他伸出手,憑借高高的個頭非常輕鬆地就替千晴采下了一串紫藤。他把紫藤交到千晴手中,但他的指尖還留著一小簇風鈴一般紫色的花朵,在千晴低頭去觀察他摘下的紫藤時,他將那簇掉落的花枝輕輕彆在她的耳旁。
“這些花也是你種的嗎?”
“……不,這房子是西之國的妖為我準備的。”殺生丸低聲說,“隻是他們時時會來打掃。”
千晴抬手摸了一下被彆到她耳邊的花簇,對著殺生丸笑了起來:“西之國?那是妖怪的國家嗎?殺生丸是妖怪國的王子?”
殺生丸解釋道:“妖怪沒有國度,有的是根據種族聚落成族,更多是圍繞著實力強勁的大妖組成勢力。我的父親鬥牙王和母親淩月仙姬都是西之國有名的大妖,所以……”
哦,他是品種狗。
千晴沒把這句話說出來,而是換了一個委婉的說法:“怪不得,我就覺得你身上氣質特殊,原來我們小月亮是妖怪中的大少爺啊。”
殺生丸微微抿起唇,並不為千晴的誇獎而感到高興。
即使血統高貴,又擁有超出其餘同齡妖怪的天賦……
但他還是沒有守護千晴的力量。
“千晴。”
“嗯?”
“你和兩麵宿儺……”
這句話殺生丸沒有說完,因為出口之後他就似是困擾地蹙起了眉頭,短暫的猶豫後,他轉移了話題。
“剛才兩麵宿儺說妖類不懂人類的情感。”
千晴揪了一根紫藤花枝,捏在手裡輕輕地旋轉。
“我確實不太了解。”殺生丸說,“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認為憐憫和同情是相當可笑軟弱的感情,我也一直不曾正視人類,因為人類都太過羸弱,他們的生命對於妖來說就猶如蟲子一樣朝生暮死,整日為短暫又可笑的事情發愁。”
“但是……”
千晴微微笑起來:“但是你遇到了我。”
“是,我遇到了你。”
遇到了一個強大又脆弱,但是無比美麗,令他心折的少女。
她擁有許多妖怪終其一生都追逐不到的力量,但是又喜歡最俗氣不過的金錢。她能輕而易舉地毀滅一隊貴族的護院武裝,但是又會為了被拋棄的噩夢落淚。她的手能夠握住血鐮,也能握住小狗的爪子,輕輕地去捏他的爪墊,溫柔地在陽光下為他梳毛。
花山院千晴身上的矛盾太多,多到已經活了一百多年的殺生丸理解不了,也深深為她著迷。
他想要得到這一切的答案,卻又並沒有那麼迫切。因為他是妖,他擁有漫長的生命,未來有太多時間去探索。
但是他現在卻不敢確定了,因為千晴並不是妖,她雖然那樣強大,但是她也是人類的一員。這就意味著她非常輕易就會死,就算是活也隻能活幾十年,注定要在殺生丸麵前離世。
他不想離開千晴,又害怕離開千晴。
淩月仙姬曾經教育過他,除了力量,不要對任何事或任何物品抱有過度的感情。因為他們是妖,妖的生命太過漫長,甚至能長過一些山川河流。愛上注定會失去的東西,那麼結局也必然是注定的,那就是痛苦。
為了避免痛苦,妖最好都是淡漠的。正如剛才千晴對宿儺所說,愛的反麵並不是恨,而是不在乎。
可殺生丸做不到不在乎,他太在乎了,在乎到一想到千晴有可能會從他麵前消失,他就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這種怪異的情感宛如荒野上蔓生的野草,他並沒有刻意播種,但是春風一吹,它們就都探出了頭,青蔥碧綠,令人難以忽視,也不能忽視。
“殺生丸。”
千晴踮起腳尖,向前湊近了犬妖:“你喜歡我嗎?”
殺生丸垂眸看著千晴,他潔白密長的睫毛輕顫,金瞳中泛起池塘一樣清澈的漣漪。
“我不理解這種感情。”
“那我換一種問法。”千晴伸出手,輕輕貼在殺生丸的左胸,“你會好奇關於我的事情嗎?”
會。
他想了解千晴的過去,想知道她以前究竟經曆過什麼,為什麼會做那樣的噩夢,花山院家對她做過什麼事情,她和宿儺之間又發生過什麼。
他想知道更多關於花山院千晴的事情,了解她的全部。
“你會討厭我和彆的人接觸嗎?”
會。
在那天看到她和安倍晴明站在一起開始,殺生丸就有了一種源自於獸性的衝動,想要刨出一個洞穴將千晴丟進去,然後化為原形把她圈起來,不許任何人靠近。於是當夜他還是控製不住地去了千晴的房間,重新變成了大狗,將她環繞著安睡。
“你會經常想要碰碰我嗎?”
會。
剛被千晴救起,在他還隻能維持小奶柴形態的時候,殺生丸並不喜歡千晴總碰她。她喜歡捏他的耳朵,捏他的肉墊,把他翻倒在地上狂摸肚子,甚至還會把臉埋到他的肚子裡去深吸一口氣,說這是在“吸狗”——他身上的妖力不可能這麼輕易就被吸走的!
但是他後來卻漸漸開始懷念還是“小月亮”的時候。
殺生丸開始想要觸碰千晴,他喜歡千晴來牽他的手,喜歡她走在他身旁,喜歡她坐在原型的他背上,喜歡她那天在他臉頰上印下的那惡作劇一吻……
每次肌膚相觸,他都會渴求更多。野獸的獸性在他心底時時都在咆哮,要他將這個雌性壓倒,用一切野獸的方式將她標記,占有她,控製她,讓她身上全部沾染他的氣味。
“你會……”
千晴感受著手掌心下方越來越快的心跳,抬眸對上殺生丸的金瞳:“會開始理解我的感情,希望我幸福快樂,害怕傷害到我嗎?”
會。
殺生丸低聲問:“這些都代表什麼?”
千晴將另一隻手也抵上他的胸膛,無比溫柔地說:“這就是喜歡,這就是愛啊。”
“我……”殺生丸慢慢重複道,“我,愛你嗎?”
但是,愛又要怎樣做呢?
愛上了千晴這樣的一個人類之後,他又能做些什麼呢?
“雖然愛是無法控製的,但是你愛上我還是太辛苦了。”千晴輕輕將臉頰靠在殺生丸胸前,雙手環繞住他的腰,“你是妖,我是人。如果非得讓你和我在一起的話,那我或許可以享受一直到餘生的幸福,但是你又要怎麼辦呢?”
“我不能那麼自私,騙你就這樣對我付出所有感情,因為你是一定會受傷的。”
“你要好好想一想,殺生丸。”
千晴輕輕從他懷裡掙脫,她鬢邊的紫藤花微微搖晃,就像是千晴的手指一樣搔撥著殺生丸的心尖。她向後退了一步,無比認真地說:“愛不是可恥的情感,但是有的愛注定會帶來痛苦的結局,在你還可以回頭之前,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明白。”
“如果就停在這裡也沒有關係。”她展露了一抹清淺的笑,“對我來說,你永遠是我的小月亮。人的生命很短,但是某種意義上來說也很長。至少在我還活著的時候,我是不會忘記你的。”
“謝謝你為我做的這一切,殺生丸。”
千晴雙手交疊在胸前,相當真心實意地向著犬妖鞠了一躬。
這是為了在之前許多次存檔中不假思索擋在她麵前的殺生丸,即使這個周目的殺生丸並不知道,但是千晴依舊會為他的選擇而感動。
她直起腰來之後,殺生丸依舊筆直地站在原地,神色晦暗。
他顯然需要一些時間思考。
千晴體貼地給他留出了思考的時間,她轉頭走到了小屋內,找了一個小角落之後就立刻躺下休息了,將自己的意識沉進了【迷夢】的操作頁麵。
【迷夢】對千晴來說是一個特彆好用的輔助技能。雖然沒有辦法用於攻擊,但是它可以為她補充大量咒力和生命力,還能讓她查看那些針對於她自己產生的情緒,隔空確認不在她麵前的那些人的情況,就像是現在這樣:
一大坨密密麻麻的赤紅色光球團在一起,向著一團青藍色的光球發起了猛烈的攻擊,看起來互不相讓。千晴抬起手,紅色光球和藍色光球同時向她衝來,爭先恐後地鑽進她的胸膛。
不屬於她的情緒和記憶馬上浮現在千晴的腦海。
[血色連綿的平安京]
[屍山血海中,四手四眼的詛咒之王肆無忌憚地釋放著他的力量。無數式神衝上前,但是還沒有碰到他就頃刻粉碎。]
[陰陽師們的靈力交織成網,密密麻麻地向他兜頭罩下。兩麵宿儺揮手凝出一團赤焰,腳下一踏,向著其中一名提供靈力的陰陽師筆直衝過去,赤焰為箭,瞄準了那名陰陽師的頭。]
[咻]
[人命在詛咒之王麵前如同草芥一般輕賤,一名陰陽師倒下了,但是必須再有人頂替。因為他們必須要守護平安京,守護這裡的貴人。]
[安倍晴明站在戰場的最中央,他一向纖塵不染的衣袍也沾上了汙垢,清臒的男人立得筆直,他上挑的雙眼死死盯著宿儺,口中念念有詞。]
[“安倍晴明!”]
[兩麵宿儺遙遙地呼喊他的名字:“你怎麼不過來與我一戰?你是怕了嗎?”]
[晴明微微闔上眼,他慢慢吐出一口氣,然後摸向他寬大袖子裡的小暗袋。]
[他摸到了自己常備在身邊的空白符紙,除此之外還有一團毛毛刺刺的東西。]
[那是一隻狗尾巴草編成的草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