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靈並不需要進食,因為它們是由負麵情緒化作的。千晴也非常確信咒靈不吃人,這一點無論是千年前還是千年後都不曾更改。
但是現在,她看著“養殖場”三個字,陷入了猶豫。
夏油傑死死盯著門板上的那兩行字,雙唇不自覺地微微顫抖起來。
“清理……是什麼意思……”
他一直以來對這個街區的守護,那些消滅咒靈的努力……其實都是在給這個咒靈做嫁衣?
又或者……就是因為他保護過度,把這片區域內可能存在競爭關係的咒靈都消滅乾淨了,這隻咒靈才會選擇到他所在的街區大開殺戒?
那他做的努力都算什麼?
是……是他害了那些人嗎?
“……傑!”
少女的呼喊聲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夏油傑的腦子裡亂作一團,耳鳴聲猶如一口大鐘在他耳邊敲響一樣循環回蕩。
“傑!!!”
他的臉被什麼人捧起,強迫性地扭到另一邊,正對上少女燃著火光的眼睛。
“聽我說!”
少女的手掌柔軟乾燥,掌心微微發著燙,比他的臉頰溫度高不少。夏油傑怔怔地看向千晴,她擰著眉頭,手上用力,讓他與她雙目相對:
“你怎麼了?”她問,“你在想什麼?”
夏油傑咬住下唇,視線同她錯開。
“你是不是在意這個咒靈留下的話?看著我,傑。”
溫暖的那雙手又將他的頭彆正,少女倔強地望進他的雙眼:“傑,聽我說。”
“這根本不是你的錯。”
可是……正是因為他的所作所為……
“我跟你說過的吧,咒靈這種東西是從‘詛咒’裡誕生的。”
千晴踮起腳尖,努力讓自己的話語傳達到夏油傑那頭:“詛咒是人類的負麵情緒,從內生成的咒靈是最純粹的‘惡’。它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出於惡意,這隻咒靈留下留言的意圖也是讓你崩潰,不要中它的計!”
“就算不到這片街區來,它也會選擇彆的街區,總會有人受害,而並不是你殺了那些人,那隻咒靈才是一切罪禍的源頭!”
“清醒一點,傑!罪犯說他犯罪的原因是警察太儘職,這種詭辯根本不成立。你守護了這片街區的人,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如果沒有你,在這隻一級咒靈到來之前,這附近的人不知道會有多少被咒靈侵害。你做了相當了不起的事情,這不是你的罪過,你應該抬起頭來,跟我一起把那家夥碾碎!”
夏油傑的眼睛慢慢漾出些微光彩。
“不是我的……過錯嗎。”
千晴用力搖頭:“絕對不是。”
“而且在我心裡,會在暗處守護周圍人安全的傑,是如同超級英雄一樣的存在。”
她對他展露出一抹真摯的笑意:“我們一定可以把真正的罪魁禍首找出來,然後讓它為自己犯下的罪行償命。相信我,好不好?也一定要相信你自己,相信你自己的初衷,也相信你自己的能力。”
此時夏油傑眼中泛起的漣漪猶如一刻小石子投入深秋的池塘,他抬起手,輕輕握住千晴的手腕,低聲道:
“……好。”
他會試著相信。
【夏油傑好感度+10】
千晴鬆了口氣。
剛才從夏油傑看著那行咒靈留言開始,彈幕就以刷屏的程度用滿屏幕紅豔豔的字瘋狂示警。
[夏油傑精神不穩了!!!HELP!HELP!救救!]
[苦夏警告!苦夏警告!苦夏警告!]
[啊啊啊啊啊啊怎麼所有世界的夏油傑都有黑化預警啊!]
[小千快想想辦法呀!夏油傑黑化之後可是能直接毀滅全日本的!]
千晴:?!
好家夥,到目前為止她的攻略目標裡夏油傑是看上去最正常最溫柔的一個了,沒想到他竟然是隱藏黑化BOSS級彆的人物嗎?
在這個副本還會有什麼更恐怖的事情在前麵等著她?
[這個……不太好說……]
[啊,苦夏,我有點苦夏呢……]
千晴垂下手,夏油傑也觸電般地分開他們交握的手掌。
“……傑,你的手腕怎麼了?”
千晴眼尖地發現從夏油傑的衣袖裡露出小半截雪白的繃帶,夏油傑掩飾性地向下扯了扯袖子,彆開眼神:“沒什麼,隻是被燙了一下。”
被燙了一下?
千晴抓住夏油傑的手腕,強硬地把他牽過來,把袖子拉了上去。
在他的小臂上纏著大約有一個巴掌那麼長的醫用繃帶,和燙傷所需要的包紮完全不同,千晴一眼就看出了這是外傷傷口才會進行的包紮方式。她托著夏油傑的手臂,蹙起眉頭:“這是怎麼回事?”
“我遇到了一隻很強的咒靈。”夏油傑低聲說,“沒什麼事,我最後還是收服了它。”
“是在這附近出現的咒靈嗎?你到醫院來其實是為了處理傷口?怎麼不告訴我?”千晴追問道。
夏油傑笑了笑,他收回自己的手臂,重新拉下袖子,平和又不容拒絕地轉移話題:“我們在這附近再搜索一圈吧,我覺得它或許會留下什麼其他線索。”
他向著大開的窗戶走去,千晴望著夏油傑高挑的背影,有些不甘地抿了抿嘴唇。
……夏油傑真的很喜歡把事情都悶在心裡。
這個副本的三個攻略對象一個比一個內心封閉。甚爾是因為從小被禪院家的咒術師霸淩,所以他不相信咒術師,連帶著也不相信周圍的所有人。夏油傑是因為本身性格責任心重,再加上他從小習慣性隱藏自己的秘密,所以想從他嘴裡挖出什麼也特彆難。
這麼一看,最敞亮的竟然是嘴巴最壞的五條悟,雖然他坦誠的根本原因是他也不在乎彆人的想法……
千晴忽然有些感動了。
臭屁貓,等她回京都之後一定給他買東京的流行小甜點!
夏油傑關上了窗戶,他站在窗前多看了一會兒,在回到千晴身邊時已經又變成了原本那個冷靜自持的夏油傑。
“我們去彆的病房再看看吧。”
腫瘤科的病房安靜得不像是醫院。千晴很少來醫院,她並不知道醫院的病房是否都像是這樣,但是彈幕卻都開始瑟瑟發抖起來:
[怎麼這條走廊這麼安靜,連個護士都見不到……這是太平間嗎?]
[太怪了吧,就算是半夜病房裡都會有點動靜的,我以前陪我爺爺住院的時候半夜還聽到隔壁病房老頭老太太吵架]
[小千,你要不挑個病房進去看看?我總覺得這裡怪怪的]
千晴放慢了腳步,她四下張望了一圈,然後扯了一下夏油傑的袖子:“傑,先等一等。”
她隨便挑了一個開著門的病房,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
這間病房裡隻住著一名老人。她靜靜地靠在床頭,蒼白充滿皺褶的臉龐像一截了無生機的木頭,隻呆呆地望著一片漆黑的窗外。
“你好?”千晴開口道,“請問有什麼我們可以幫你的嗎?”
老奶奶的眼珠子慢慢移動了,千晴這才覺得她現在像個活人。但是除了移動眼珠,掃了千晴一眼之外,老奶奶再沒有彆的舉動。她重新將視線移回窗口,不知道在出神想著什麼。
“請問你身體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嗎?”千晴提高音量,“我們可以幫你叫護士和醫生!”
“…………”
沉默。
太不對勁了。
千晴和夏油傑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們同時閉了閉眼,在重新睜開眼後,咒力彙集到他們的眼周,幫助他們尋找在這間病房裡散落的殘穢。
“……她的手。”夏油傑低聲說。
千晴走上前,她托起老奶奶枯瘦乾癟的手,在她手上還貼著掛水的時候針頭退出留下的膠布。但是就在原本應該是插.入注射器針頭的地方,千晴看到了兩個小小的圓洞。
好像蛇的牙印。
“她被咬了。”千晴抬頭望向夏油傑,“那隻咒靈咬了她。”
“再去隔壁看看。”夏油傑果斷決定。
千晴放下老奶奶的手,但在她離開前,她發現這個老奶奶其實一直在發著抖。
“……你是覺得冷嗎?”千晴遲疑後問。
老奶奶沒有回答,她還是一直凝望著窗外,同時繼續輕輕發著抖。
第二間病房的患者是一個中年男性,他的頭發都掉光了,從床頭的病曆本來看,這位經曆過化療和放療的一個周期,目前正在繼續第二個周期的抗腫瘤治療。
他的表現和那個老奶奶一樣,隻是在千晴他們進來之後,這個安靜望著窗外的人開始劇烈地發抖。
“不……”男人的嘴唇也在顫,“不要……”
夏油傑擋到千晴麵前,替她抓起男人的手腕。果不其然,在他的手背上也有一模一樣的一個蛇類牙印,在牙印周圍留著幾點像是潑上去的油星子一樣的殘穢。
千晴忽然明白了過來。
“他們並不是冷。”她說,“他們在害怕。”
“他們本身就是腫瘤患者,那隻咒靈放大了他們的恐懼。所以他們現在每個人都處於極端的負麵情緒當中,怕到根本難以行動,隻能呆呆地這樣躺著坐著,怕到渾身發抖。”
夏油傑蹙起眉頭:“可是它為什麼要咬他們?那隻咒靈明明喜歡的是把人整個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