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茂憲紀的小手有些汗津津的,他用力抓緊了千晴的手,看她伸手攔下出租車。
一輛黃色出租車在他們兩個麵前停了下來,千晴打開車門,先把加茂憲紀塞了進去,然後她彎腰鑽進出租車,“嘭”地關上門。
加茂憲紀緊張地報出一串地址,司機點了點頭,一踩油門就向路口開去。
一切順利得好像有些不可思議。
“對了,我還沒講完馬戲團大象的故事呢。”千晴突然想了起來,“你要聽嗎?”
加茂憲紀揪著衣服下擺用力點頭。
其實這是個很簡單的故事。
一頭小象從小就被賣到了馬戲團。它被一根細細的鏈子拴了起來,終日受到飼養員的鞭打。它想逃,但是那條鏈子束縛著它,讓它隻能暴露於飼養員的皮鞭之下。
漸漸地,小象長大了,它變得越來越高,越來越壯,很快,它變成了一頭大象。
大象光用腳就可以踩死所有的飼養員,但是它還是被那條它可以輕鬆掙脫的細鏈子拴著,終日受到飼養員的鞭打。
“你覺得這是為什麼呢?”千晴問。
加茂憲紀說:“因為它習慣了,它從小就以為自己沒法掙脫鏈子,所以即使是長大了也沒敢嘗試。”
“對。”千晴對他笑了笑,“就像你一樣。”
“你現在還很小,很弱,所以你隻能被困在家裡受他們擺布。但是這不代表你以後會和現在一樣弱小。”
“你繼承了赤血操術,這就已經比加茂家絕大多數人都要強了。你沒有任何必要對他們俯首帖耳,因為總有一天,你會站在他們的頭頂,把今天遭受的一切都報複回去,讓他們嘗嘗自己曾經種下的苦果。”
千晴的眼睛亮亮的:“就像是我做過的那樣。”
就像是即使遍體鱗傷、還是站起來,麵對那些比她高壯的欺淩者的花山院千晴所做的那樣。
苦難隻會讓她不可阻擋。
說完之後,千晴爽得長出了一口氣,結果她低下眼去,發現加茂憲紀努力睜大了細縫一樣的眼睛,用感動到一塌糊塗的小狗一樣的眼神濕漉漉地看著她。
……這孩子怎麼了?
“姐姐,你好厲害!”加茂憲紀就差搖尾巴了,“以後我可以常來找你嗎?你應該也是加茂家的吧!”
“我確實是加茂家的,你來找我玩到倒也沒什麼問題。”千晴微妙地移開目光,“隻是我馬上就要去東京上學了,最近隻是回家處理點事情,所以……”
加茂憲紀塌下肩膀,好像小狗耷拉下尾巴。
“放心,就算我不在,也沒人能欺負你的。”千晴口不對心地安慰道,“我們加茂家和隔壁禪院家不一樣,沒有什麼霸淩事件!就算有,他們也不敢霸淩你。”
加茂憲紀:……嗚嗚。
不過加茂憲紀是個特彆懂事乖巧的小孩,他基本不通過哭鬨來索取,隻是可憐巴巴地自閉。千晴對這種乖小孩實在沒什麼辦法,她隻能裝看不見,然後在下車的時候眼疾手快地付了出租車費。
……打車好貴!
心疼死她了!!!
加茂憲紀的親媽住在和千晴的短租房沒什麼區彆的公寓。她看到這樣的公寓就明白為什麼加茂憲紀的媽媽會如此決然地選擇割舍兒子,將他推入她認為更好的環境和未來。
這或許是她認為最好的選擇,但是沒有人問過加茂憲紀究竟想不想要。
加茂憲紀一下車就激動得一路小跑起來。他循著記憶裡熟悉的路線衝向以前和媽媽相依為命居住的公寓,在跑到門口的時候還回頭張望,尋找千晴的位置。
真的有點像小狗。
千晴無端想起了殺生丸。
不過殺生丸不是熱情直白的小狗,他是高冷狗子,隻有尾巴能暴露他的情緒。
有時候千晴會想,為什麼人在進化的時候不能保留尾巴,這樣她就能通過尾巴搖晃直觀地看到他人的情緒了,也不至於為了攻略殫精竭慮地思考周旋。
尾巴是好文明!
胡思亂想著,千晴跟在加茂憲紀身後上了樓。他飛快地來到一扇門前,深深呼吸了幾口氣,然後伸出拳頭,敲了敲門。
“誰啊?”
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加茂憲紀看起來又激動又慌亂,他求助式地看向千晴,千晴咳嗽了一聲,說:“加茂家的。”
門後腳步聲又響又急,很快,門開了。
一個長發女子匆匆探出頭:“請問是憲紀他——”
“媽媽!!!”
加茂憲紀小炮.彈一樣紮進女子懷裡,還沒說出什麼就忍不住哭了起來。
女子被這驟然變故嚇得一愣,她下意識地抱住加茂憲紀,慌亂地抬頭看向千晴,話語聲哽咽:“這是……這是……為什麼把憲紀送回來?出了什麼事嗎?是不是那個知春小姐容不下憲紀?”
千晴被說得都心虛了,她摸了摸鼻子:“不是,是憲紀特彆想你,想得天天哭,所以我就帶他出來偷偷見你一麵,家族裡其他人不知道。”
加茂憲紀死死揪著媽媽的衣服前襟,哭得都抽抽了。
“憲紀,憲紀,媽媽也想你,但是你不能就這樣隨便出來找媽媽,萬一家族裡的人知道了……”
“沒事,回去之後我會說是我強行把他帶出來的,畢竟他一個人也溜不出來。”千晴說。
女子很快就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她抱起黏在她懷裡的加茂憲紀,打開家門邀請千晴進屋:“快進來,來喝杯茶吧。今天真是多謝您了!”
千晴自然恭敬不如從命——麵對蹭吃蹭喝的機會她從來不曾猶豫。
加茂憲紀的家一看就很溫馨,看得出來他的媽媽是真的認真在養育他。千晴進屋的時候都有些羨慕,她忍不住想如果她的媽媽沒有病死的話,說不定她也能繼續擁有這樣的童年。
她在客廳坐下,加茂憲紀始終不肯離開媽媽,於是他媽媽隻能掛著一個小拖油瓶去給千晴倒茶,還用托盤給她送上了幾包小餅乾作為茶點。
“家裡沒什麼好東西,比不上加茂家的珍饈……”
“沒事沒事。”千晴擺擺手,主動拿起一包小餅乾拆開就啃,“這個也很好吃!”
憲紀媽媽笑了笑,她在千晴側麵的沙發上坐下,加茂憲紀還依偎在她身旁,緊緊地摟著她的一條胳膊。
“真的很感謝您帶著憲紀來看我……請問這位小姐要怎麼稱呼?”
千晴:“哦,我叫加茂知春。”
加茂憲紀和憲紀媽媽的臉色非常同步地變成了慘白色。
“知、知、知、知春小姐!!!你是那個知春小姐!”
千晴做了個鬼臉:“我就知道你們會是這個反應……他們都是怎麼說我的?囂張無比又陰狠毒辣的加茂家土皇帝?可能會給憲紀下毒來保證自己地位的壞女人?”
從他們母子兩個的表情來看,千晴覺得自己的形象估計比這個更差。
“雖然我不介意彆人把我當大魔王,甚至我還挺喜歡彆人說我是大魔王的,但是真的看到被嚇壞的人我還是有點不爽……”千晴嘀咕,“算了,隨便你們怎麼想吧,隻要彆把小餅乾收回去就行。”
她惡狠狠地又啃了一口小餅乾。
憲紀媽媽很快反應了過來,她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幾眼千晴,覷著她的臉色,說:“抱歉,我剛才不是有意冒犯,隻是實在沒有想到……”
“被妖魔化是強者的宿命。”千晴蕭索地說,“習慣了,我習慣了。”
憲紀媽媽:………………
憲紀媽媽:“噗。”
說到底,加茂家傳聞中不可一世的知春小姐也隻是個15歲的孩子而已。
“我也不瞞知春小姐。”憲紀媽媽輕聲說,“我把憲紀送回去,確實是想讓憲紀賭一賭。無論如何,他在加茂家都能得到比在我身邊長大更好的前程。”
加茂憲紀不吭聲地抱著媽媽的胳膊。
“我能理解。”千晴說,“我隻是覺得,如果因為這樣就和媽媽分離,那憲紀也太可憐了。”
“……我也不想和憲紀分開。”憲紀媽媽垂下頭,“憲紀已經是我的全部了,可是……我隻是個側室,如果憲紀想要向上走得更高,他就不可以和我再有什麼牽扯。”
唉。
怎麼回事啊,原來禦三家的封建思想還是會人傳人的嗎?憲紀媽媽也被洗腦得這麼深?
為什麼要顧慮這麼多?隻要變強,強到可以無視所有規則,加茂憲紀甚至可以把家主的主屋騰出來給他媽媽住,讓現任家主,也就是他那個渣男爹一天過來給他媽媽磕三次頭。
當然這是千晴的想法,要是加茂憲紀有彆的玩法她也讚成。
“那,至少應該可以讓憲紀偶爾出來和你見一麵吧。”千晴說,“你們也知道,我名聲不太好,加茂家已經習慣我無法無天到處惹事了,偶爾帶著憲紀出來和你聚一聚我還是做得到的。”
憲紀媽媽和憲紀都眼睛直溜溜地看向千晴。
千晴歎了口氣:“……隨便你們怎麼理解,我其實從來沒有把憲紀當成什麼家主之位的競爭對手,而且我也沒有那麼在乎家主的位置。”
這都是實話,畢竟她隻是來打戀愛遊戲的,她眼裡錢都比加茂家主之位更有吸引力。
不過她也沒指望憲紀媽媽會相信。
但是憲紀媽媽突然走到千晴麵前,特彆鄭重地對著她跪了下來。
千晴瞪大雙眼:“這,這是——”
“憲紀,過來。”
加茂憲紀一聲不吭地一起跪在了媽媽身旁。
憲紀媽媽慢慢彎下腰,向著千晴行了一個端正的大禮:
“我們憲紀,就拜托給知春小姐了。”
“知春小姐,雖然今天隻是和您見的第一麵,但是我覺得知春小姐並不是傳聞中的那種人。就算是憲紀沒有希望能當上家主,至少他也能在知春小姐身旁平安地長大。”
“這是一個母親的請求……”
憲紀媽媽抬起頭,淚光盈盈地看向千晴。
“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