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孤城微微頓了頓，走到桌邊坐下。
他的背挺得筆直，劍不離身，神色平靜。
淩有夢細細地打量著葉孤城，好半晌才道，“我心情不好，想找個人一起坐坐，船上除了你，似乎便沒有旁人了。”
葉孤城淡淡的嗯了一聲道，“你想說什麼便說。”
“我也不知道說什麼，我是一個喜歡熱鬨的人。”淩有夢的笑容很淺，他又趴在桌上，“但是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知道熱鬨是什麼樣子的。”
葉孤城眼底浮現疑惑，他問，“熱鬨是什麼樣子的？”
“熱鬨有好多啊。”淩有夢捏起一塊糕點慢慢地開口。
“最初的時候是身邊有很多人，他們總喜歡和我玩，什麼都會跟我玩，那個時候真是極為熱鬨的，我也十分開心。
夏日的時候，院子裡的池塘晚上總會有蛙叫聲，非常多，還會有螢火蟲，不僅熱鬨還很漂亮。
我記得有一年過年的時候，我溜出門看見了滿天的煙火，耳邊是嘈雜吵鬨的笑聲。
入關的時候，我第一次看見那麼多人，吆喝叫賣此起彼伏，你來我往，我真是特彆喜歡。
還有我與陸小鳳和花滿樓在荷花池裡飲酒，陸小鳳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時。
甚至還有那天我準備翻牆離開萬梅山莊，西門吹雪無緣無故懟了我一頓，那都是極為熱鬨的。”
淩有夢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都泛著欣悅之色，眼底也帶著喜意，看起來好像是開心極了。
“但是跟葉城主在一起就十分冷清。”淩有夢將手中的桂花糕遞給葉孤城，“葉孤城與他的招式一樣，像天外飛仙，仙人居住的地方都是冷清的。”
葉孤城接住桂花糕看了許久又問，“你不喜歡？”
“我當然不喜歡。”淩有夢笑眯眯道，“我喜歡熱鬨，葉孤城，你是不是從未感受過熱鬨啊？”
“我不需要熱鬨。”葉孤城道。
可是……葉孤城又想，若是這也算熱鬨的話，與淩有夢在一起時，已經很熱鬨了，他總是很多話要說，說起來總是沒完。
但是不煩人，甚至，葉孤城也很喜歡，也許這就是朋友？
淩有夢看著葉孤城又笑了起來。
他道，“葉孤城，你果然和你的名字一樣。”
葉孤城微微沉默，他想，這應該不是誇獎。
“當然，我覺得你這樣也很好。”淩有夢道，“要做一個自己想做的人，無論怎麼樣的生活，孤獨還是熱鬨，都挺好。”
葉孤城開口，“若是你想要熱鬨，白雲城也可以熱鬨。”
“你喜歡看煙火，白雲城也可以放煙火。”
淩有夢搖了搖頭笑了笑，“葉孤城，你怎麼不明白呢？白雲城隻是白雲城，它永遠隻有那麼大，而煙火也隻是煙火，我不是喜歡看煙火，我隻是喜歡那種熱鬨感，所有人都歡呼雀躍時穿到耳朵裡的熱鬨感。”
葉孤城沉默了下來。
天色漸晚，淩有夢吃過晚飯便一直在甲板上待著。
這裡人多，淩有夢還蠻喜歡和這些人一起談小話，隻要葉孤城不看見，那就沒問題。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城主與人這般親近。”旁邊那人笑道，“淩公子，一開始我們都以為你應該是階下囚。”
“我就是階下囚啊。”淩有夢笑眯眯道，“被你們城主看管著。”
“這算什麼階下囚啊？”另一個接話道，“若是真的階下囚，此刻應當已經被嚴刑拷打了。”
淩有夢：“……”
“我覺得我們城主蠻喜歡淩公子的，還為公子換藥包紮。”
“這算什麼，今日下午的時候，城主突然問我船上有沒有煙火，可把我嚇了一跳。”
“城主問這個做什麼？”
“這我哪知道啊？不過現在的城主好似和以前有些不同……”
淩有夢聽著，卻怔怔地抬頭望著滿天的星辰和那輪圓月，沒有再接話了。
他站起來走到另一邊看著船下的河麵，發了好一會呆。
直到巨大的響聲響起，空中突然炸開了一團煙火，淩有夢抬起頭。
甲板上傳來了一陣陣歡呼聲，身邊的人平靜開口，“煙火，歡呼聲，熱鬨感……我不知你所說的熱鬨感是什麼，但是我想，你應該也會喜歡的。”
淩有夢怔怔地看著接連不斷的煙火，好半晌才看向葉孤城。
葉孤城的眼睛在夜晚似乎更亮了，裡麵映出煙火來，他問，“所以，你喜歡嗎？”